南韓首爾——當2011年北韓為其領導人金正日舉行國葬時，一個兒子的缺席引人注意。

按照北韓傳統，需由金家的長子金正男來主持葬禮，但他缺席了，外界的分析人士僅憑這一個證據就能看出金正男被隔離在北韓權力中心之外的程度，北韓是世界上最神秘的政權。

金正男從未被自己的家庭完全接受，權力很大的繼母把他排除在核心之外，他被遭受暗殺的恐懼所困擾，一生大部分時間在國外度過，往返於莫斯科、日內瓦、北京、巴黎，以及中國的賭博王國澳門之間。

金正男多年來已經被排除在北韓的政治權力核心之外。  （美聯社）

周一，45歲的金正男在馬來西亞吉隆玻的國際機場結束了生命。據南南韓家情報局說，他是被兩名女子毒死的，這兩名女子似乎是在執行來自北韓首都平壤的暗殺令。金正男死在去醫院的路上。周三，一名女子因謀殺罪被逮捕。

目前尚不清楚金正男是否是一個人旅行，身邊是否有保鏢。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參與了暗殺行動，以及機場的攝影鏡頭是否捕捉到了現場的情景。

周三發布的低解析度影像片段顯示了一名被懷疑是刺客之一的女子逃離機場前的樣子，她看上去是亞洲血統，穿著印有大寫字母「LOL」的襯衫。

參與刺殺金正男的其中一名女刺客。 （合成畫面／翻攝自馬來西亞《星報》）

馬來西亞皇家員警在周三下午晚些時候宣布，他們在上午8時20分逮捕了一名女子，她持越南護照，正在2號航站，暗殺就是在該航站發生的。警方說，已通過閉路影像「絕對確認了」她就是影像中的人。她被捕時是單獨一人。警方的聲明未對她為何仍在同一航站作出解釋。

據警察總長卡立德．阿布．巴卡（Khalid Abu Bakar）說，該女子的名字叫黃端善（Doan Thin Hoang，音譯），現年28歲。

周三，在2號航站沒有看到任何表明這裡發生過一起謀殺案的標記或警戒線。

看見過金正男的機場工作人員周三說，上面命令他們不得討論這個案件。

金正男遇刺身亡後，警方在吉隆坡國際機場內巡邏。  （美聯社）

南韓代理總統黃教安周三表示，南韓政府正在與馬來西亞當局一起尋找殺人者。不過，首爾的官員已很快就把金正男的同父異母弟弟、北韓領導人金正恩指為罪魁禍首，金正恩已經處死了幾名高級官員，其中包括自己的姑丈，因為姑丈被認為對金氏權威有潛在的挑戰。

據參加了那次會議的國會議員透露，南韓國家情報院院長李炳浩在議會的一次閉門通報會上說，自從2011年金正恩成為父親的繼承人以來，一直有一個「永久性命令」，要求刺殺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人們引用李炳浩的話說：「這並不是出於金正男本人對權力構成挑戰的考慮而採取的行動，而是反映了金正恩的多疑。」

外界普遍認為，金正男之死與弟弟金正恩脫不了干係。  （美聯社）

李炳浩說，金正恩一直想殺死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2012年曾有過一次未遂的暗殺。金正男害怕被刺殺到了一種程度，以至於他甚至在2012年給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寫信，求他饒命。

金正男在信中寫道，「請撤銷那個懲罰我和我家人的命令吧。我們沒有藏身之地。唯一能躲避的方法就是選擇自殺。」

李炳浩說，金正男在北韓內部沒有權力基礎，金正恩用南韓稱為恐怖統治的手法迅速建立了自己的獨裁統治。

金正男（右）據傳曾寫信向金正恩（左）求饒，但仍逃不過一死。  （美聯社）

金正男上周來到馬來西亞，李炳浩說。李炳浩引用機場安全監控錄影器拍攝的片段說，金正男周一上午在機場排隊等待辦理前往澳門航班的登機手續時，受到兩名女子的襲擊。李炳浩說，女子乘坐計程車逃離了機場，但據認仍在馬來西亞。

如果事實證明北韓參與了暗殺的話，美國可能會面臨強大的國際壓力，把北韓重新列入支援恐怖主義國家的名單，南韓智庫世宗研究所的分析師鄭相昌（Cheong Seong-chang）說。

北韓第一次登上支持恐怖主義國家名單是1987年，那之前，南韓逮捕了一名來自北韓的女子，她承認在一架南韓飛機上放置了炸彈，該飛機在緬甸附近爆炸。2008年，在達成了一項旨在結束其核計畫的協定後，北韓被從該名單上拿掉。

金正男遇刺身亡後，南韓首爾地鐵的電視螢幕上播出相關報導。 （美聯社）

據南韓通訊社韓聯社周三報導，南韓軍隊打算在兩韓邊界線上，用揚聲器讓北韓人民知道金正男被殺一事、以及北韓政府的暴行。南韓國防部拒絕確認報導中的說法。

「通過暗殺金正男，金正恩可能拔掉了自己身邊的一根刺，但這會進一步讓他的國家與世界隔離，」鄭相昌說。「預計這也會惡化北韓與中國的關係，中國一直在保護他的哥哥。」

金正男的生活揭示了金氏家族內部外人看不見的秘密關係，金氏家族統治北韓已經將近70年了。

金氏家族統治北韓已經將近70年了。  （美聯社）

雖然金家其他人的生活仍然籠罩在神秘氣氛之中，但金正男也許是這個孤立的史達林主義國家中與國際花花公子最接近的人了，金正男在金正日三個為人所知的兒子當中年齡最大。

人們經常在國際機場看到他與打扮時尚的女人在一起，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澳門的賭場裡，他還在澳門有一處豪宅。

如果北韓的領導層內爆、北韓的傳統盟友中國為其附屬國尋找新領導人的話，外界分析人士常常把金正男看作是一名可能取代金正恩的候選人。

中國的北韓問題專家對金正男曾得到北京的特殊安全保護表示懷疑。

「中國高層沒有期望這個人發揮重大的政治作用。」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成曉河說：「如果中國想把他當作一個替代性的領導人，中國會很好地保護他，但這次暗殺顯示他沒有得到安全保護。」

香港嶺南大學亞太研究中心主任張泊滙說，在金正男要飛去的澳門，他是安全的。

「澳門是中國的一部分，本身是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他說。

南韓分析師和官員說，金正男是流亡的王子，基本沒有機會回國。

李炳浩說，金正男的妻子、一個女兒以及兒子現在在澳門，處於中國的保護之下。

南韓情報機構沒有透露如何獲得金正男懇求同父異母的弟弟饒命的信。但政府消息人士說，金正男通過北韓大使館發送回家的電子郵件是在一次駭客行動中獲取的。在其中一封電子郵件中，他們說，金正男氣憤地抱怨北韓政府在他的父親去世、金正恩上台後不再發錢給他。2012年有新聞報導說，金正男因為無法支付1.5萬美元（約新台幣46.2萬元）的帳單，被澳門一家豪華酒店趕了出去。

金正男曾一度備受父親金正日喜愛，但後來失勢。  （湯森路透）

金氏家族從來都不是以團結而聞名的。

金正男的母親成蕙琳（Sung Hae-rim），一個獲得勳章的「人民演員」，本來已經結婚並有了一個孩子，但金正日迫使她和小說家丈夫離婚，然後和自己結婚。金正日很疼愛長子金正男。據1982年叛逃到南韓的親戚李韓永（Lee Han-young）說，金正日曾讓年幼的金正男坐在辦公桌上，對他說：「這是你有一天會發號施令的地方。」

但金正男的祖父、北韓的開國主席金日成，從未同意過這樁婚事。

「我母親已婚，是著名的電影演員，對於和我母親住在一起這件事，我父親一直非常保密，所以我不能離開房子，也不能結交朋友，」一位日本記者在2012年出版的書中引用金正男的話說。「童年的孤獨可能讓我成為了現在這樣的人，喜歡自由。」

金正男的母親成蕙琳。  （翻攝自維基百科）

金正男是秘密出國的，當他的母親失去了金正日的寵愛，被迫前往莫斯科居住時，他留下來由她的姐姐照顧。後來他被送往日內瓦，在那裡學習英語和法語（他母親2002年孤零零地在莫斯科去世）。

金正日後來開始與平壤國家歌劇院的明星高容姬（Ko Young-hee）有了關係，後者生下了金正哲和金正恩。一位日本壽司廚師在2003年出版了一本關於他為金氏家族工作的回憶錄，他說當時金正恩是父親最喜歡的孩子。

金正恩的母親高容姬。  （翻攝自維基百科）

金正男接父親班的機會已經很小，2001年的時候他還浪費了這個機會，做了一件讓北韓尷尬的事情：試圖用假的多明尼加共和國護照進入日本被抓到。他告訴日本調查人員，他想去東京迪士尼樂園。

但是，陰謀起事的謠言從未離開過金正男，分析師猜測，如果年輕的、沒有經驗的金正恩滿足不了北韓那些強勢的將軍的期望，他們可能會把他的兄長召回國。從某種程度上說，金正男也在給這樣的謠言添磚加瓦。

在那位日本記者2012年的書中，金正男說他的弟弟是「傀儡」。「不進行改革和自由化，經濟崩潰就在眼前。」他說，「我懷疑，一個只接受了兩年領導人培訓的人能不能治理國家。」

金正男死前的畫面18日首度曝光。　（翻攝自《新海峽時報》）

By Choe Sang Hun,Richard C. Paddock © 2016 The New York Times

（本文由美國《紐約時報》授權《上報》刊出，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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