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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立專欄:在香港一個成年人無法擁有自己的房間

鄭立 2018年01月22日 00:02:00
香港的窮人,共通點不是沒飯吃,不是衣衫殘舊,也不是成為古惑仔或飢黃骨瘦,而是沒有個人空間。(湯森路透)

香港的窮人,共通點不是沒飯吃,不是衣衫殘舊,也不是成為古惑仔或飢黃骨瘦,而是沒有個人空間。(湯森路透)

貧窮並不一定是所有生存資源的缺乏,貧窮可以是單一生存資源的缺乏。

 

對於活在水源豐富的窮人來說,他們的窮可能是疫病。 對於活在冰冷地區的窮人來說,他們的貧窮可能是寒冷。 萬一未來有宇宙殖民地,可能他們的貧窮是氧氣分配額不足。 可是大家是難以理解的,對於前兩者來說氧氣根本從未是問題。 人類之間的難以互相理解,是因為難以超越自身的生活體驗。

 

如果你想理解香港的窮人,你可以去想像一個香港的窮人子弟。 而你想像一個香港的窮人,最有可能的共通點是甚麼? 不是沒飯吃,不是衣衫殘舊,也不是成為古惑仔,不是飢黃骨瘦,而是沒有個人空間

 

從幼年開始,就和家長住在一個很狹窄的居所。 可能是公屋單位,可能是舊唐樓,可能是套房。 因為太小,所以很難容得下兩個房間,比方說,你很難在套房裡再建一個房間吧? 幸運的話一家可能有一個房間,不然的話就是連房間都沒有。 十五坪以下的地方要住四五個人時,就算有房間,也絕不可能一人一房吧?

 

睡覺的人可能是睡沙發,或者在睡地上,或者張開帆布床,或者是大通鋪,也就是直接在廳放一張兩層床,甚至用睡袋。 他的功能純粹就是讓人能躺上去,不是個人空間,沒有任何私隱。

 

小心翼翼不要踩到地上睡的人

 

如果說私隱權是人權,在香港而言這有物理上的實行困難。 早上起床時,可能你就要小心翼翼不要踩到地上睡的人,晚上睡覺時,你可能必須戴眼罩和耳塞。 因為你家裡的人,生活習慣不一樣,家人當夜班護衛員,早上睡覺晚上活動,學生在清早上學,可是回來做功課時,家人可能在睡覺。

 

你工作完一天要休息,看電視可能要戴耳筒,因為電視的聲音會打擾到在睡的人,而你們之間的距離非常近也沒有牆壁可以阻擋,你睡眠時可能會被家人開燈而困擾。

 

夏天的時候,大家的體質不同,有些人想開冷氣時別人則覺得太冷了,可是共處一室的話就必須有一方要遷就。 家裡有男有女,可是換衣服的時候,卻通常沒有房間或者唯一的房間已有人在。 結果唯有去廁所和廚房換衣服,因為廁所至少有門。

 

記著用完之後把馬關上,否則你吃飯時的檯應該會見到馬桶。 至於那個馬桶,大部份情況下坐著是不能關門的,你要站在馬桶旁,關好門,才可以坐上去。

 

家裡很容易衝突不斷,另外,隔行如隔山,互相看到對方的生活不見得能理解。 比方說家人會抱怨把工作拿回家的人,老人會以為開電腦工作的年輕人是在玩遊戲,而批評他們不長進,家裡有衝突時,在別的地方還可以關上房門冷戰。 但在香港,何來房門可關? 沒有距離往往使衝突更為激化並把所有家人捲入。

 

每人能放私人物件的地方很少,不少人都有心愛的私人物件被當垃圾丟掉的回憶,連自己的擁有物都沒有保障,你從小學開始寫充滿回憶的日記,幼年時喜歡的娃娃,前戀人的照片,可能明天就進了垃圾堆填區。

 

說要買房子只會引大家笑

 

而這樣的居住環境,尚且不是你的,多數你需要每月交租,如果你住私人地方,業主可能突然就大幅加租。 如果你住公屋呢? 則常常會有人上門抽查,想抓證據把你趕出去讓給別人。 這就是一個人在人生前二十至四十年甚至更久的生活環境,別以為要求那麼低,就可以安定下來。 這樣的環境還會因為加租等理由,搬上很多次,能夠在同一個這樣的地方住上十年二十年,已是很幸運了。

 

如果你想改善這樣的生活環境,買房子我想不用多說,除非我是想引大家笑。

 

對於窮人來說,只能用租的方式去擴大生活空間,在台灣這還是合理地能做到。 但在香港的話,那就是那種一個單位分割成很多個的小房間,月租夠我在高雄三多商圈租一個四十坪的單位,不過大小細過那個單位的一個房間,兩至三坪的房間。 有沒有更便宜的選擇? 沒有。 像這樣的空間,你還是需要交出「很可能超過能夠在高雄租一個單位的租金」去維持,別忘了香港最低工資,跟台灣相約。

 

台灣人可能會驚呼這種地方怎能住人,但我必須說,租住這地方的人,很可能是人生第一次擁有私人空間。 在睡覺時在房間裡只有自己一個人,被牆壁包圍,可以清靜的不用被人滋擾地休息。 這個在全球很多人眼中「非人生活的房間」,已經是生活環境大幅改善了,他再差還是個人的房間,終於有一點點私隱與個人財物的保障。

 

雖然,無論我再怎樣努力的描述,沒有在這種環境成長過的人,可能還是難以想像的。 耗盡一生只求一個私人房間,聽起來很荒謬嗎? 如果你有這想法,你可以問問你的香港朋友,有多少有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關鍵字: 香港 租屋 最低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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