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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報人物】羅錦龍:人生就是跌倒後爬起來繼續走(下)

陳德愉 2018年02月16日 11:00:00
我問羅錦龍,現在投球時,會不會擔心舊傷復發?他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微笑回答:「keep moving」。(攝影:李昆翰)

我問羅錦龍,現在投球時,會不會擔心舊傷復發?他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微笑回答:「keep moving」。(攝影:李昆翰)

16歲的羅錦龍被美國洛磯隊以140萬美金高額簽約金簽下,前往美國尋夢,沒想到,到了美國不但生活不適應,還遇上隊友霸凌……。

 

其他年長的球員會不斷地用言語嘲弄他。「比方說,他們會說,喂!你要付錢,因為我的錢在你的口袋裡!」驚嚇的男孩只好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我在剛去的兩年內,完全不願意講英文,連食物都是翻譯買回來給我吃。」

 

剛去的第一年住寄宿家庭,羅錦龍很不適應寄宿家庭的生活。「我沒有交到任何一個朋友,不願意講英文,也不願意聽英文,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跟我說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當然學不到什麼東西,球技也沒有進步。「可以說前兩年完全浪費了!」

 

要打架嗎!來啊

 

一直到2005年,情況才有些改變。「有一天練完球我去洗澡,我們球團的浴室是開放式的,不久又走進來一個光頭的白人球員,他一看到是我,就開始講些垃圾話……。」

 

羅錦龍在蓮蓬頭下,水嘩啦拉地流著,滿臉的水,卻有一個火花從水下冒出來直衝腦門,一發不可收拾。

 

「我光著身體衝出去,大聲對他咆哮,你是想要打架嗎?來打啊!」

 

那個白人嚇了一跳,匆匆忙忙就出去了。羅錦龍在浴室裡待了半响才走出去,卻發現,浴室外的隊員們都用驚異的眼光看著他。

 

「我知道他一定告訴所有人我想和他打架了!」羅錦龍哈哈大笑起來。就從那一天開始,其他人對他的態度完全改變了,他終於真正地融入「美國」這個環境,那已經是他到美國的第四年了。

 

剛去美國第一年,羅錦龍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個朋友也沒有。(攝影:李昆翰)

 

「現在有很多小朋友會問我,早一點出去打球好不好?我還是會告訴他們,早一點出去是好的——前提是,你要有心裡準備,知道你會遇到什麼。」羅錦龍說。

 

「我們的球隊,每年會進來50個年輕的球員,換言之,就是會釋出50個老球員。」羅錦龍說:「我去的時候是年紀最小的,所以,他們也多等待了我幾年。」

 

2007、2008年他幾乎撐不下去了,「成績不好想家。」他說,非常地想要回台灣,「我每次打電話回家,我……」羅錦龍欲言又止,那時候他也不過是20出頭的年輕人,「我媽媽就在電話裡幫我禱告。」

 

這是他第一次提到信仰對他的重要性,投手每次登板,要面對的都是一個不可知的未來,技術、機遇、命運,缺一不可。可能一戰成名,也可能成績一洛千丈,從此再也沒有好的表現,而職業壽命,也就只有這麼長。

 

每個投手都是神的僕人

 

在直面對手的時刻,每個投手都是神的僕人——因為你不知道前面要來的,究竟是什麼。從小就是基督徒的羅錦龍,似乎更能理解這些。

 

聽他侃侃而來,人生的種種不遂,「2008年,我終於等到一個上大聯盟的機會了,洛磯隊把我放進大聯盟擴編名單,但是,我卻受傷了。」開刀取出手肘的骨頭碎片後,羅錦龍以為自己能夠再一拼,沒想到第二年,同樣的部位再度復發,竟然又開了一次刀。就這樣,連續兩年開刀,也就報廢了兩年。

 

「也是從2008年開刀開始,我的許多機會都失去了……。」羅錦龍突然沉默下來。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上大聯盟的機會了,但羅錦龍卻受傷了,機遇、命運都不站在他這裡。(攝影:李昆翰)

 

2010年,他努力地在小聯盟表現,從2A升上3A,可惜,對球隊來說,他的黃金時間已經過去了。「我越來越老,和我競爭的人越來越年輕……。」他說。洛磯隊曾想過將他改造為側投,效果不彰成績大跌;那時候,他也不過26歲,對大部分的年輕人來說還是芳華正茂,可是,對於越來越傾向尋找「年輕的手臂」的美國職棒來說,羅錦龍已經不是他們的菜了。

 

就這樣,羅錦龍結束了他的旅美生涯,返國投入中華職棒,以為自己終於回家了;那時候,他不知道,最嚴苛的挑戰還沒有來臨。

 

球員的真正考驗​

 

2013年羅錦龍投入統一獅,並在第一年得到好成績,第二年,他的肩膀再度出狀況,考慮了7個月,他決心開刀。開刀後復健了一年多,回到二軍舊傷又復發,就這樣反覆地養傷了近三年。

 

作為一個運動員,是挑戰自己的身體的極限,也是挑戰內心素質的極限。這才是球員真正的考驗!即使,傷口已經完全好了,看起來正常了,但是每次登板,羅錦榮都還是要面對自己的內心。

 

「開刀很容易,不過是幾個小時,真正的考驗是開完刀後才開始的,」我們坐在球場邊,這個位置,可以看到球場的每個角洛,每個球員的動作,那也是他站在板上時看到的,當全場集中視線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我會有陌生感,會懷疑自己,要克服恐懼。」他說。

 

身為運動員,不只要面對球場,最重要的是要面對自己的內心,克服恐懼。(攝影:李昆翰)

 

我問他,在經歷了這些年的波折之後,他有什麼不同的體悟?

 

「我以前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只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但是,我現在知道,人生有許多事情是不可能預料的。所以,讓事情來找你!等到事情發生了,就好好的deal它,當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也不要為此而憂慮。」羅錦龍說。

 

「我的工作讓我很難有時間去教會,所以我很珍惜去教會的時間。我常把自己跳脫出來看自己,尋找安靜中的力量,(世上)每件發生的事情都有它的原因在。」羅錦龍頓了一下,繼續說:「比如說,我今天投完了,它(肩膀)不痛,感謝神!如果它痛了,那也是有原因在的。」

 

在休養的這三年,羅錦龍完成了終身大事,太太是「隊友的女朋友的朋友」,是個完全不看棒球的女生,認識羅錦龍之後,她才上網搜尋「羅錦龍是誰」,對他的印象也只有「他是打棒球的」。羅錦龍有點害羞地解釋:「因為我每天打棒球已經壓力很大了,所以回到家,其實不會再去聊棒球的事。」。2016年老大出生,今年老二也要洛地了。

 

「我很重視小孩的,東西都留給小孩吃,不一定會留給老婆吃。」他笑著說。

 

Keep moving!

 

作為一個運動員,一個新手爸爸,我問羅錦龍,孩子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我會去想,我要怎樣當他的榜樣?」他很嚴肅地說。

 

他指著看台,非常熱烈地、虔誠地:「我要好好地投,讓我的小孩來看我比賽。」

 

「我常常想著,我的老婆帶著孩子們,他們就坐在看台上看我比賽……他們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有在看他們。」

 

「我要教哥哥(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人生會成功會失敗,打球最困難的並不是打得好,而是今天我被打爆了,六天之後我還會再回來,站在這裡面對挑戰。人生最重要的不是不會跌倒,而是跌倒了,可以站起來繼續走。」

 

「Keep moving!」羅錦龍笑著說,露出一排牙齒的燦爛笑容。

 

羅錦龍與大兒子。(羅錦龍提供)

 

羅錦龍全家福。(羅錦龍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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