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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濠仲專欄:把政黨當成宗教信仰 「黨」旗當然繼續飄揚

李濠仲 2018年04月14日 00:00:00
堅持「黨」旗當然繼續飄揚,以「軍」的角色長期實踐對「黨」的忠貞,這不是「黨教」教徒,是甚麼?(湯森路透)

堅持「黨」旗當然繼續飄揚,以「軍」的角色長期實踐對「黨」的忠貞,這不是「黨教」教徒,是甚麼?(湯森路透)

挪威國王哈拉德以潔身自愛聞名北歐,並且承襲了父執輩平易近人的傳統。祖父哈康七世原是丹麥王子,1905年被恭請至挪威登基為王,第一件事就是勤練挪威文以及嘗試當地人最愛的滑雪運動。父親奧拉夫五世則在石油危機當下共體時艱,捨棄國王座車,改搭電車出門。歷經三代,他們都住在全歐洲最素樸的鵝黃色新古典主義王宮。

 

1814年挪威訂立首部憲法,大舉自議會收回國王原有權力,三位國王不僅恪遵憲法為王權設下的界線,還對可行權力高度自我節制,非常安於將自己角色轉換成形式意義上的國家象徵。但儘管挪威有一個曾經參加民間划船比賽拿到冠軍的國王(哈拉爾),在平等主義風氣極致的挪威社會,仍有基於「血統」理由而存在的王宮貴族,還是顯得相當違和。其中左派政黨尤其倡議廢除君主立憲,好徹底實踐平權社會該有的樣子。

 

只是這項主張從來沒有獲得多數人民共識,最主要原因恐派還在挪威曾經遭他國占領、統治超過四百年,直到上世紀初才回復原本的國家地位,國王(王室)的存在,對歐洲傳統社會來說正是主權的存在,他們必須藉由一個可供大家在國慶日瞻仰的「具象國王」,去填補自己歷史上一度蒼白的過去。因此哪怕環繞在國王身上的種種,都帶有反潮流的氣息,倒也被當地人當作縱然是非理性思考,卻可以接受的矛盾。

 

這是從王室之外他者角度對王室存在必要的解讀。站在王室本體,他當然也有不容自我消逝的原因。一個所謂高度自我權力節制的國王,直到2008年,確實從來沒有否決過國會送來的任何一項決議案(國王對任何國會通過的決議皆有最後否決權),當年哈拉爾卻大筆一揮,拒絕簽署國會通過的一項決議,只因為工黨執政下的國會欲透過修憲,讓國王也享有信仰不同宗教的自由。

 

根據挪威憲法,國王是國家教會的領導者,也就是必然是個基督徒,工黨自成立以來,推動多元包容文化已久,深信任何人都有信仰不同宗教的權利,當然連國王也不該例外。只是哈拉爾國王相當堅持身為一國之君,就有信仰基督教的義務,即便具民意基礎的國會也無從賦予他信仰選擇權。出於價值觀的差異,遂讓挪威自君主立憲以來創了國王否決國會議案的先例。

 

堅持國王只能信仰基督教,並非哈拉爾主觀認定而來,因為歐洲王室地位的維護,不僅僅來自血統論,還包括宗教觀。斯堪地那維亞的君主,自古以來也和其他日耳曼民族一樣服膺基督教教義,更樂見其授予古代皇帝所能享有的威儀和權力。幾世紀前基督教給人帶來得救的希望,讓各階層蠻族紛紛皈依,對統治者來說,基督教的可貴之處更在它對於王權的豎立,由基督教教義所延伸出的理想王權,無論承平時期還是在戰場上,國王都很需要它。通俗的講,「君權神授」的「神」即基督,國王不信基督教,那他還能是國王嗎?

 

而我們以為關於信仰的發生只會出於宗教,對信仰的執著只會存在於王權或教徒,那恐怕忽略了信仰本身有時是會經過變異,轉而以其他形式影響人心。

 

例如「威權主義」便堪稱最摩登的信仰。威權主義下產生的「政黨」,就是為其限制個人思想和言行自由的媒介或工具,同時藉由把「黨」跟「國家」,如同「基督教」跟「國王」(國王其實也代表國家)一樣綑綁在一起,新宗教於焉誕生,篩選投機分子的加盟,任何威權政黨其實一直都有非常堅定不移的追隨者。

 

在這種情況下,「黨」於是凌駕了個人,甚至超越所有人,儘管黨的任務並非服務人民,而是為了要實現和鞏固黨的統治。至於若說「軍隊」是共產黨的保險政策,過去對國民黨而言何嘗不也是如此,經由國民黨半世紀統治,有誰不知道在所謂的「國軍」裡,他們早已成功栽植了多少「黨的信徒」。

 

日前新聞報導,之前有立委認為陸軍官校校歌中一句「黨旗飛舞」的歌詞不合時宜,繼而要求軍方將黨旗改為國旗,隨後陸軍司令便於去年12月召開校務會議,根據投票結果,最後在「沒有一票同意修改校歌」下決議維持原歌詞。

 

若非長期以來將黨旗/徽/歌,等同於國旗/徽/歌,執著於反黨就等於反國,又怎麼會時至今日,彼此穿著國軍軍裝,高唱「怒潮澎湃 『黨』旗飛舞…」(陸軍軍官學校校歌)時,從不覺時空有異,而單單以「傳統」、「歷史」圓說不得更改,還很自豪「沒有一票同意修改校歌」。

 

古今唯有傳統宗教信仰可以和現下的理性價值觀高度矛盾存在卻無所謂,那麼,堅持「黨」旗當然繼續飄揚,以「軍」的角色長期實踐對「黨」的忠貞,這不是「黨教」教徒,又是甚麼?

 

台灣有其幸與不幸,我們能從一黨專政一下跳到多黨政治,卻不必流血革命、動刀動槍,可又始終缺乏相對應的時間和教育,去孕育一個具備現代化思維的公民社會,並以此衍伸另一套有別於威權體制的價值觀和生活習性,尤其導致今天仍有為數不少的人深陷威權政黨囹圄,半步都不願意跨出,因為「信仰太執著了」,甚至比哈拉爾國王虔信自己一定要是基督徒還固執,於是唯有永遠守著過往熟悉的環境,否則他們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和眼前這個「國家」打交道。

 

※作者為《上報》主筆

 

關鍵字: 黨旗 陸軍官校 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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