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是必然的嗎？

先來看數據：點選以下這個連結，您可以看到政大選舉研究中心每年都做的「臺灣民眾統獨立場趨勢分佈」的民意調查，從民國83年一直做到去年。

答案選項有7 個，其中4 個是兩兩近似的：「儘快統一」與「偏向統一」、「儘快獨立」與「偏向獨立」；另兩個是「永遠維持現狀」、與「先維持現狀，未來再決定」；第7項是對這項調查「沒反應」。

沒反應？可以理解，25年前接到陌生人在電話中問你這種問題，沒反應是很正常的反應；隨著社會開放，沒反應的比例一直降低，從最高的近兩成，民國98年跌破一成後，就一直在一成以下盤旋。

您大概也可以想像得到，回答儘快統一跟儘快獨立的人－就稱之為「急統」與「急獨」吧－百分比都是個位數。從創立這項調查開始，「急統派」就只有4% 以下，民國95年掉到2％以下後，就一直沒上來，直到去年才回到2.2％。

「急獨派」從初始的3.1%開始漸漸攀高，在民國98年曾觸及10％，之後又走弱，去年微升到5％。急獨跟偏獨、急統跟偏統，都可以加在一起，稱之為「獨派」與「統派」，算做一個族群。

誰也無法維持現狀
 

從這項調查1／4個世紀前開始做，回答「先維持現狀，未來再決定」的人，就一直是最大的族群，總在三、四成之間，去年不算高，33.3%；重點是，贊成「永遠維持現狀」的人，從最早的9.8%，一直增加，然後高檔盤旋，去年是25.1%。把這兩類主張維持現狀的人加總，可稱為「維持現狀派」，去年高達58.4%！

從近六成的這個數字看，蔡英文總統堅持以「維持現狀」做為兩岸政策目標，不正是符合民意嗎？而且，我敢預測，政大選研中心這項問卷，2018年的結果－跟你賭10塊錢－仍然是「維持現狀派」領先各派，獨佔鰲頭！我贏10元所隱含的意思就是，很多認為小英無法維持現狀的臺灣民眾，自己也贊成維持現狀。

然而，2500多年前的希臘哲學家Heraclitus就說過：「人不能把腳踏入同一條河水中兩次」，寓意世界恆常在變化中，誰也無法維持現狀。

問題出在哪兒呢？

從我們受過理工訓練的人來看，矛盾很明顯。建立科學理論的第一步，就要求先把各個自變項與應變項定義清楚，然後才能用科學方法－或歸納、或演繹、或統計－開始探究變項之間的關係。而，政大選研中心在發問之前，並沒有先告訴受訪者：「現狀」怎麼定義？

這就是癥結：我認為你應該懂它的核心概念，就問了你一個問題；被問的人也自以為了解這個核心概念，就回答了這個問題；產出一堆民調數字後，就有學者據以寫出論文，也有政黨據以訂出選舉策略，最後成了國家領導人據以執行的國家大戰略。

其實，大家想的「現狀」根本不是同一回事，抱怨或批評蔡英文沒有維持現狀的意見也就各異：兩年斷交四國？外交上沒有維持現狀！陸客都不再來觀光，經濟上沒有維持現狀！中共空軍繞台飛行，軍事上沒有維持現狀！台生西進增加，教育上沒有維持現狀！海基、海協斷了線，聯繫上沒有維持現狀…五花八門，太多了。

沒有足夠勇氣只好回答「維持現狀」

每個人都從自身的利益看到，兩岸關係沒法維持現狀，但大多數人又都希望兩岸能夠維持現狀。民進黨知道以上的現象嗎？蔡英文知道以上的現象嗎？我想他們都很清楚，而且巧妙利用了這種模糊，打贏了選戰。

更重要的問題是，為什麼有近六成的台灣民眾，會選擇這個本質上是mission impossible 的答案呢？我的觀察是－從逆向思考法得知－若是選擇統或獨，就意味著要改變現有的生活形態，等於強迫自己面對一片不可知的未來，這是需要勇氣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就只好回答「維持現狀」。

答案「先維持現狀，未來再決定」中的「先…未來…」也反應這種拖延＝逃避現實的心態；很多評論者認為台灣正被「溫水煮青蛙」，是不是也是此意？

進一步觀察，選擇「偏獨」與「偏統」的人，其實也在維持現狀中等待，把他們歸為廣義的「維持現狀派」，似乎也合理。等待什麼呢？「偏獨」的等中國共產黨崩潰、中國分裂成七塊－或幾塊都可以啦，但是一直等不到，而且「鴨霸的中共」越來越強大，前幾年國際間喧囂一時的《中國崩潰論》，現在沒什麼人提了。獨派，等得很焦慮。

但是「偏統」的也很焦慮，因為他們期望中共因為經濟進步而出現政治民主化的「進步」，可是，中國經濟總量連續超越英、德、日，近幾年都與大美霸權平起平坐了，製造業也「厲害了，我的國」，偏偏習近平卻更加集權、極權，連民主基本特徵－「任期限制」都取消了；胡錦濤的三個自信－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習近平再加上文化自信，成了四個自信，連中共國台辦發言人安峰山都嗆聲贊成「讓國民黨、民進黨、共產黨一齊來比賽，看誰更愛台灣」，面對中共這麼強的自信，台灣偏統派－如果不想急統－也只能選擇維持現狀了，於是，統派，也等得很焦慮。

你也等待、我也等待，「維持現狀」就成為台灣「各色」民意的最大公約數了；不必問清楚，問清楚就要面對難以決斷的未知；也不必講清楚，講清楚就沒戲唱了，也騙不到選票了。大家就一起和稀泥吧，皆大歡喜。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