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香港歌星楊千嬅近年長居中國發展，並最終登上央視節目《經典詠流傳》改編白居易唐詞《大林寺桃花》，並表示在演藝和工作路上「因為白居易的正面態度而找到支撐點」、「中學時有讀中國文學科」，中國網民也讚嘆其唱功尤如「行走的 CD」，正經中又有幽默而反諷的況味。

以前香港樂壇的印象，楊千嬅一向並不推銷「唱功」了得，反而是 80-2000 年代都市感性氛圍的代言人之一。十多年前左右香港樂壇也流行過「實力派」新人，人們覺得「現場唱得像 CD」、「零瑕疵」就是「歌唱實力」。早於 2000 年代初，楊的現場演出被指經常走音，當時曾反駁：如果喜歡聽她唱歌，即使走音也覺好聽。

唱歌固然能夠進步和改變。以「唱功」、「歌詞」凌駕一首流行曲的其他元素，亦可說是某種觀賞心態上矯枉過正。以歌論歌，楊一系列舊作品的確充滿文學性，作詞人林夕一首一首用心寫給她，由少女時期寫到中女時期，從未婚到已婚。談她就不能不談他，直至近年。《狼來了》、《再見二丁目》、《出埃及記》、《少女的祈禱》、《如果東京不快樂》、《假如讓我說下去》……她曾擁有很多好歌。

《經典詠流傳》為詩詞歌賦配上現代流行音樂，找來認可的各地流行歌手重新演繹，宣揚中國傳統文化，楊的形象也調節成一些報章所說的「文藝中年」。台灣很多明星也是一波一波西進，也要擔起這類角色，引用同一套符號和通關語。蕭敬騰這樣介紹《歌唱黃河》：「因為大家都是一直以來被黃河長江滋養嘛！然後它就像我們的血脈一樣，像我們靈魂深處的一個那個支流，永遠就是很澎湃。」

綜藝節目本來司空見慣，楊千嬅得到了白居易，但感言像一個要寫名著讀後感交功課的學生，很想說服老師自己深受這部作品影響，心情非常激動。老師如果嚴格一點，挑通眼眉，只寫下一個 B-，不談其他，已經說明了態度。對了你好多年，歌迷約略都知道。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而且觀眾網友當她像谷愛凌那樣愛，那麼客氣，亦就補償了在本地失去的，並收獲更多。

2020 年，楊千嬅為紀念入行 25 年在香港舉行演唱會，但據報銷情普通，有網民不滿她近年「立場」，最後演唱會因為疫情爆發而取消。到 2021 年初，約 13 萬香港網民在網上票選「我最討厭的女歌手」，楊竟得票第一，票數大幅拋離其他對手。

今時不同往日，本地市場也不是全世界，往往有很多人在這裡不行，在中國市場 (綜藝節目或拍劇)  卻可以有第二春，成為一方之霸，順便長期居留。他們也樂於慢慢淡出一部份人的視線，時代是這樣走。閃電一樣短暫出現，仍是巨利。楊當初在華星唱片「新秀歌唱大賽」獲銅獎之後出道，當年的金獎是陳奕迅，可想而知這是對香港流行文化何其重要的一刻，但他們也最終被時代洗禮。

陳奕迅之後也成為音樂界巨人，獲得音樂上各種榮譽，但 2021 年外國爆發不用新疆棉爭議，陳奕迅和其他明星一樣發聲明跟外國球鞋公司主動解約，變成了要公堂對簿的「違約解約」問題，可能要賠巨額。當時很多人見此，心情很複雜，因為我們都是聽著陳奕迅長大。

2004 年楊千嬅有一首歌叫《電光幻影》，亦舒有一本同名小說。歌裡有一句：「歌者與歌 終須要掠過」，又有一句「最看不開的竟然是感情感情」。必須放得開，放不開也因為時間而放開。有人辭官有人趕科場，久了人們就某程度把歌曲和歌者分開，甚至瞭解「因了解而分開」的不可避免。那可能是一個朋友、一個時代、一首歌、一個家。分道揚鑣的人們求仁得仁，似乎各自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這從來不是 19 年才開始的趨勢。

※作者為香港評論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