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 Up Media

裴敏欣

● 華裔美國政治學家，專長中國政治經濟、中美關係

● 美國加州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政府學教授

● 著有《出賣中國：權貴資本主義的起源與共產黨的潰敗》（China’s Crony Capitalism）

北京可能距離烏克蘭首都基輔有6500公里之遙，但對中國來說，烏克蘭命運升高的危機所隱含的地緣政治風險不能再更高。如果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且把美國與西方盟國（儘管直接衝突不太可能）逐漸拖下水。中國明顯會從中獲益，美國需要分散戰略資源來對抗俄羅斯，而歐洲盟友會更不願意在美國要求下加入反中聯盟。

但如果美國總統拜登透過向俄羅斯總統普京的要求做出一些讓步來化解危機，中國可能在戰略上變得更劣勢。儘管普京從他的威脅外交撈到好處，但拜登將會避免陷入東歐潛在的泥沼，中國將會發現自己再度成為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唯一的重點。更糟的是，在普京技巧性地利用美國過度專注中國來重建俄羅斯影響力範圍後，普京手上中國牌的戰略價值將急遽縮水。

對普京來說，利用拜登對於陷入與一個次要敵人衝突的恐懼來獲得關鍵安全讓步，可能是高風險但很聰明的一步。但是下令入侵烏克蘭，並因此有效地自願成為美國的頭號地緣政治對手，至少中短期而言，很難符合克里姆林宮的利益。西方嚴厲制裁和鎮壓烏克蘭的反抗幾乎肯定會大幅削弱俄羅斯，並讓普京自己在國內更不得人心，而且更依賴習近平。

有意思的是，儘管中國在烏克蘭危機中關係重要，中國政府一直極度小心不露底牌。儘管緊張局勢佔據西方媒體頭版，中國官方媒體卻很少提及烏克蘭。在12月15日（當普京與習近平舉行線上峰會）到1月24日之間。中國共產黨的喉舌《人民日報》只針對烏克蘭寫過一篇文章：關於一月中美國和北約盟友與俄羅斯沒有結果的對談。該報的編輯和評論也沒有為俄羅斯發出支持的聲音。

更有意思的是，克里姆林宮公布的普習會會議概要中，聲稱習近平支持普京向西方提出不再東擴的安全保證要求，但在由官方新華社所發布的中國版本中，並沒有提到這點。缺乏直接贊同普京的立場，習近平的聲明相當模糊，而且只泛泛地說「在涉及雙方核心利益的議題上，提供堅定的共同支持。」

當中國外交部長王毅與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1月27日對話時，這個模式也持續。西方媒體把王毅關於烏克蘭的聲明當作支持普京的表態。事實上，王毅重視中國外交的風險，僅說「俄羅斯合理的安全顧慮需要被考慮與解決。」

中國對烏克蘭的沉默顯示習近平小心翼翼地衡量局勢。肯定的是，普京激進的外交符合中國利益，至少現在來說，如果普京決定入侵烏克蘭並把美國的戰略關注給移走，中國會覺得多多益善。

但是，假設習近平不知道克里姆林宮對烏克蘭的真實意圖（很懷疑普京是否有跟習近平分享），習近平也很謹慎地不揭露底牌。中國任何毫不含糊對普京的表態都會讓中國沒有多少迴轉空間。最糟糕的是，刺激普京走上戰爭道路可能會讓莫斯科一些圈子的人認為中國在中美冷戰當中，故意把俄羅斯當作棋子。

把戰略不確定性放到一邊，中國統治者知道明確支持普京將幾乎會惹惱歐盟，歐盟現在是中國的第二大貿易夥伴。在中國政策制定者的戰略估算中，防止美國把歐盟拉到反中陣營當中很重要。

烏克蘭的獨立和安全對歐盟很關鍵，而中國支援普京將會招來歐洲的反彈。最低度情況中，歐盟會透過限制科技轉移和增加對台灣支持來讓中國付出代價。特別是歐盟的東歐成員國，他們與中國的貿易連結較小，而多數受到俄羅斯侵略性立場的威脅，擁有更強烈的立場打台灣來做為報復中國的手段。大概不會有中國領導人認為這是可以承擔的風險。

中國領導人都是現實主義者，知道他們對影響目前烏克蘭危機結局能做的很少，即便他們選擇公開介入。隨著普京在目前的對峙當中掌握多數的牌，中國外交支持不太可能改變華盛頓、布魯塞爾甚至莫斯科的戰略估算。中國的影響力只會在普京丟出骰子，並入侵烏克蘭後才會大幅上升，因為他將會需要中國的經濟支持來緩解西方制裁的衝擊。

但就目前而言，對習近平來說這些都是猜測。儘管作為超級強權，中國暫時不太願意出外冒險，只會一邊焦躁又充滿希望地看著烏克蘭危機慢慢發展。

（責任編輯：張育軒）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How China Views the Ukraine Crisis》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