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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阿米（Shlomo Ben-Ami）
● 台拉維夫大學歷史學教授
● 以色列前外長
● 著有《戰痕、傷口與和平》

世界認得出一場不正義的戰爭。這也是俄羅斯總統普丁無端入侵烏克蘭引發如此大規模譴責的原因，但要透過談判達成和平方案——也是結束絕大多數戰爭的關鍵要素——不僅需要關注正義，還要關注相互矛盾的國家間利益和野心的穩定和平衡。那麼，問題就在於：烏克蘭將實現什麼樣的穩定和平？

理論上講，除非烏克蘭真正伸張正義，否則其他解決辦法都不夠。這意味著要確保俄羅斯無條件失敗，恢復烏克蘭全部的領土完整，甚至可能需要俄羅斯做出賠償，以協助烏克蘭進行重建。

在許多觀察人士看來，出現這樣的結果完全有可能。有些人，例如俄羅斯反對派政客米洛夫（Vladimir Milov）認為普丁掌權的日子屈指可數。還有人認為，俄羅斯將在戰場上遭遇決定性的失敗。例如，英國歷史學家比弗（Antony Beevor）預計，俄羅斯很快就會出現軍事崩潰並展開屈辱的撤軍行動。哈拉里（Yuval Noah Harari）則向我們保證，從發動戰爭的第1天起，普丁就注定了失敗的命運。

但光榮戰爭、壓倒性勝利和明確失敗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誠然，普丁所領導的兇殘軍隊是一台尚未超越二戰古老戰術的低效、笨拙的機器。但野蠻和絕對數量的組合——史達林曾說過，「數量有其自身的質量」——使得普丁能夠在烏克蘭和黑海沿岸取得重大的領土收穫。

當然，西方正在向烏克蘭提供巨額且不斷加碼的軍事援助，這也許會在一定程度上扭轉局面，尤其是考慮到俄羅斯在國際上的孤立。但這仍是一場不對稱戰爭，不僅因為戰爭發生在烏克蘭的土地上，烏克蘭的經濟無法正常運轉，而俄羅斯士兵則可以瞄準平民，而且正如多份報告和影片所顯示的，俄軍這麼做的時候毫不猶豫。

有損雙方利益的僵局往往有助於達成和平。但在目前這場戰爭中，即使普丁不動用化學或戰術核武器，軍事僵局對烏克蘭所造成的損害也遠大於俄羅斯。如果普丁真的越界，那麼烏克蘭付出的代價就會飆升。

這樣的風險切實存在。儘管西方正試圖調整對烏克蘭的軍援以避免引發俄羅斯行動升級，但普丁承受的壓力仍在加劇。的確，從他所發表的「勝利日」演講來看，他非常清楚自己軍隊的局限性和公眾輿論的脆弱性。

不少人擔心普丁會利用俄羅斯戰勝納粹德國的紀念活動來向烏克蘭正式宣戰，從而將數十萬應召入伍年輕人送上戰場。但紀念日閱兵已經結束，而這場戰爭在俄羅斯仍是一次「特別軍事行動」。普丁似乎不願冒險激起民眾反對。

但我們絕沒有理由因此而慶幸。別忘了，俄羅斯擁有全世界規模最大的核武庫，而普丁既掌握使用它的權力，也無法接受失敗的結果。輸掉戰爭的獨裁者會輸掉權力，有時甚至會丟掉頭顱。如果普丁感覺被逼到牆角，他很有可能將部署戰術核武器視為挽回面子的最低要求。

這說明俄羅斯有可能被削弱。但哪怕俄羅斯徹底失敗也同樣是不祥之兆。誠然，在此情況下——而且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某種由俄羅斯安全機構成員所領導的政變才有可能推翻普丁。但放棄普丁宏偉戰略設計的俄羅斯，會因此出現自由民主的機率很小。更有可能的是，俄羅斯將成為超級流氓核大國，由具有復仇衝動的軍事政變製造者領導。想想一戰後的德國就知道。

在全力促成俄羅斯在烏克蘭失敗時，美國及北約盟國不能無視未來情況。不能簡單地孤立或忽視一個龐大、擁核且屈辱的大國。即使在幫助烏克蘭抵抗普丁的侵略時，他們也必須嘗試讓俄羅斯融入歐洲更大規模的安全框架，並重塑這一框架以回應俄羅斯的擔憂。否則，普丁不可能在危及其政治，乃至物理生存的情況下做出足夠的讓步。

除了放棄加入北約並維持類似奧地利的中立之外（這樣的讓步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已經幾乎同意了），還需要解決頓內次克和盧甘斯克的俄羅斯族問題，普丁早在入侵前就已經承認上述地區的「獨立」。按照2015年明斯克II協議所劃定的界限，實行某種形式的自治可能是解決之道。

即使以確立俄羅斯黑海艦隊在塞凡堡的地位作為交換條件，普丁也不可能放棄併吞克里米亞。但他一直夢想建立從莫斯科一直延伸到黑海的俄羅斯勢力範圍，而說服他擱置這一夢想還是有可能的。他還應當同意尊重摩爾多瓦和喬治亞的領土完整。

說服普丁作出上述讓步，以換取恰當戰略安排的責任主要落在美國身上。畢竟，在普丁看來，俄羅斯目前正在與美國和北約作戰——而不僅僅是烏克蘭。美國總統拜登了解將普丁逼入絕境的風險，因此他應當提出某種能夠保全顏面的退出之策。經濟制裁的影響、俄羅斯軍隊的逐漸削弱、對士氣低落的軍隊展開游擊消耗戰以及俄羅斯缺乏國際支持，應促使普丁接受某種合理的報價。

上述解決方案無法為烏克蘭人帶來應得的正義。但俄羅斯人也不是勝利者。相反，它將成為一種雙方都不滿意、但最終也可以容忍的安排——令所有人都感到失望，但卻勝過其他選擇。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楊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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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The Imperfect Shape of Peace in Ukraine 》，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