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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魯雪娃（Nina L. Khrushcheva）
●紐約新學院國際事務教授
●前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曾孫女
●與Jeffrey Tayler合著《In Putin's Footsteps》等書

2013年，當批評克里姆林宮的納瓦尼面臨虛假刑事指控時，我回憶起我的曾祖父、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將俄羅斯比作麵糰的比喻 ，「你把手伸進麵糰裡，一直伸到底，但一旦抽出來，就只留下一個小洞。」之後，「就在你的眼前」，麵糰又恢復如初——「蓬鬆的一團海綿狀的東西。」10多年後，納瓦尼在北極一個偏遠的勞改營中去世，證明一切都從未改變過。

納瓦尼去世的監獄有「極地狼」之稱，以殘暴出名，是一座為暴力罪犯建造的冰冷的集中營，但反腐律師兼部落客納瓦尼卻從未以暴力著稱。2013年，他遭到莫虛有的貪污指控；2021年，他被定罪的理由是違反假釋規定、詐欺和藐視法庭；入獄期間又因為支持極端主義等虛假指控，背負更多罪名。

當然，納瓦尼的真正罪行是挑戰總統普丁。從領導2011年反對操縱國會選舉的抗議活動到調查俄羅斯精英的腐敗，再到企圖（在一次當局將其排除在外的總統選舉中）推翻普丁，納瓦尼在長達近20年的反對普丁及其圈內人的運動中可謂毫不留情。諸多法律訴訟均為史達林式的作秀審判——目的是在製造正義幻覺的同時，讓一位高調的批評人士遠離選舉和螢幕。儘管史達林時代的審判隨意運用死刑（和集中營），但針對納瓦尼的任何案件，無論捏造到何種地步，至少都未認定他適用死刑。

俄羅斯監獄管理局表示，納瓦尼在散步後失去了意識，儘管醫護人員盡了最大努力仍無法使他甦醒，但納瓦尼在前一天出席線上法院應訊時，或再前一天接受律師探望時，似乎都未表現出「任何不適」。這並不是說，納瓦尼之死就一定是由普丁本人所下令，極地狼的生活足以摧毀任何人的健康，但無論直接或間接，都是普丁害死了納瓦尼。

這甚至不是莫斯科當局的首次嘗試。2020年夏，納瓦尼遭到蘇聯製造的神經毒劑諾維喬克（Novichok）毒害，並被轉運到德國柏林治療，他明知返回俄羅斯可能意味著更多政治迫害，就像尤科斯前執行長霍多爾科夫斯基和龐克搖滾樂團暴動小貓（ Pussy Riot），他甚至明知自己最終可能遇害，就像涅姆佐夫（Boris Nemtsov）、波利特科夫斯卡婭（Anna Politkovskaya）和無數其他人一樣， 但他仍選擇回到俄羅斯繼續對抗普丁。

納瓦尼一回到莫斯科就立即被捕，隨後引發了上萬名俄羅斯人走上街頭要求釋放他的抗議活動，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僅是強化了克里姆林宮認定他是必須要消除的威脅。隨後的作秀審判中，政府當局甚至都不敢對他指明道姓，稱之為「德國病人」，這就像生活在哈利波特的世界，令人恐懼的佛地魔被稱為「不可指名道姓的人。」

2013年，當我撰寫有關納瓦尼作秀審判的文章時，我曾認為俄羅斯或許一直在進步之中，雖然速度非常緩慢，但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這段時期後來會以「素食時代」留在人們的記憶中，獨立媒體遭到鎮壓卻並未封禁，公眾抗議遭到懲罰卻未被判長期監禁，而且像納瓦尼那樣高調的克里姆林宮之敵，可以繼續經營反腐基金會並大聲疾呼反對不公。但自俄羅斯2022年全面入侵烏克蘭以來，克里姆林宮開始吃人。

自侵略烏克蘭以來，僅因「抹黑俄羅斯武裝部隊」就有近300起案件被提起訴訟。如今，你只需背誦一首反戰詩就可以引發自己的審判秀。暴君的悲劇是，戰鬥從沒有結束的時候。政權提起的審判秀越多，就需要更多的審判秀才能讓人們屈服。民眾承受的鎮壓越多，就需要越多鎮壓才能避免反彈。流血越多，需要流的血就越多。

對普丁這樣的威權主義者而言，永遠不可能有到達終點的時候。他今天必須掌權，明天一切也不會改變。因此，合理的假設是，在下個月俄羅斯舉行虛假的總統大選之前，普丁對異見人事的容忍將到達歷史低點。

當然，選舉料將順利進行，而納瓦尼之死也可以說比他在獄中任何聲明都更受外界關注。謀殺仍有可能是間接的，但同樣的邏輯也適用於2018年總統大選前兩周，俄英雙面諜斯克里帕（Sergei Skripal）及其女尤莉亞的中毒事件。兩名受害者並未對普丁構成直接威脅，而他們的死卻引起國際社會大量的負面關注，但普丁需要傳達的資訊是，敵人要小心。

麵糰又重新填滿了面盆。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楊淑華）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Lonesome Death of Alexei Navalny》，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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