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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拉杜奇（Teresa Ghilarducci）
●社會研究新學院經濟學教授

不受歡迎的勞動力大軍

但是，續留在勞動力大軍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尤其是許多工作並不適合中高齡長者的身體。截至2022 年，25%的中高齡白人勞工、逾40%的中高齡黑人和拉丁裔工人，從事的都是對健康和壽命有嚴重影響的體力活，而且肯定無法堅持做到高齡。

即使是對體力要求不高的工作，許多雇主也不願雇用（甚至不願續聘）中高齡人士。這不僅反映了年齡歧視，也反映了一個事實：在持續變動、技術驅動的經濟體，技能保值時間之短、被淘汰的速度之快，超過比以往任何時候。

施瓦茨經濟政策分析中心（Schwartz Center for Economic Policy Analysis）和經濟政策研究所（Economic Policy Institute）設計的《中高齡勞工和退休族圖表集》（Older Workers and Retirement Chartbook）顯示，一半以上的退休族（52%）在準備退休之前就被下崗。正如伯克曼（Lisa Berkman）和特魯斯達爾（Beth Truesdale）指出的，在 50─62歲的人群中，只有一半的人有穩定工作。如果連這些較年輕的中高齡人都找不到穩定的工作，我們又怎麼能指望民眾能在66歲時找到穩定的工作，為退休儲蓄足夠的資金呢？

當決策者打假球，透過強迫人民延後退休來解決問題時，缺乏足夠退休金或工作前景堪憂的中高齡勞工會變得愈來愈絕望。由於他們選擇少之又少，最終往往只能忍受低薪工作和危險的工作環境，以便維持生計。此外，因為低薪不足生活開銷，他們會開始動用儲蓄或資產，提前申請社會安全福利金（並為此在財務上承受一定的損失）。

雪上加霜的是，主張提高退休年齡的論點是因為平均壽命延長，但他們所依據的總體情況與現實頗多出入。雖然在過去40年裡，學歷更高、收入更高的民眾平均壽命是提高了，但收入較低、分佈在下半部的民眾，平均壽命卻停滯不前。

為什麼其他資本主義民主國家做得更好？

如果延後退休年齡行不通，而確定給付年金計畫幾乎消失殆盡，那麼如何才能保障美國中高齡人士的經濟和退休安全？在回答這個問題時，不妨先參考其他做得更好的國家。

澳洲、丹麥、芬蘭和荷蘭的年金制度設計都獲得很高的評價。雖然每個國家的框架各不相同，但擁有一些共同點：都是混合體、全民納保、專業經理人管理與投資、以及讓儲蓄不會枯竭的機制。

在這四個國家中，國家提撥贊助的年金計畫——主要靠稅收收入提供資金，類似於美國的社會安全福利金制度，構成年金制度的基礎，可確保民眾退休後有起碼的收入。國家提撥之外，年金計畫的另一個補充來源是有效的職業退休制度，每一個勞工從薪資中提撥到個人帳戶（private contributions）。職業退休計畫通常是提前繳納，是根據個別產業的要求和雇員的人口背景量身定做。

這四國的年金制度備受好評，但其實相對簡單易懂，同時顧及到個人的獨特情況，因此相較於美國的制度，這些制度能協助勞工更順利地從在職過渡到退休。此外，由於年金計畫通常能適用於全體勞工，所以能降低雇主和年金相關機構的行政管理費用。

這些因素都有助於獲得廣泛民眾的支持。例如，在丹麥，鮮少人抱怨隨收隨付（pay-as-you-go）相關的高薪資所得稅，對該制度的成效滿意度可能與這息息相關。

灰色新政

對美國而言，要建立更好的退休制度，就必須增加社會安全福利金、將全民納保、建立更好的機制降低醫療成本（例如將聯邦醫療保險的納保年齡降至60歲）。此外，還應為中高齡勞工提供更多的就業保障，例如如果他們願意，將可繼續工作。我把這一系列政策稱為「灰色新政」（Grey New Deal）。

美國似乎在這個計畫取得了進展。2021年，我與哈塞特（Kevin Hassett）合作，設計了擴大納保對象的年金計畫，讓全美的中低收入勞工能夠為退休後的生活積累財富。哈塞特和我似乎是一對奇怪的搭檔：他曾在川普總統任內擔任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但是作為經濟學家，我們兩人有志一同，認為需要採取大膽而廣泛的行動，提高所有美國人老後的經濟保障。

我們的白皮書構成了《美國人退休儲蓄法案》（RSAA）的基礎，該法案將新增6900萬美國勞工（占全美勞動力55%）參與退休計畫，包括臨時工、自雇人士、派遣工以及受雇於不提撥年金的小雇主的勞工。低收入、教育程度較低、非白人勞工將是RSAA的最大受益對象。

沒有參加雇主贊助型年金計畫的勞工將自動加入退休計畫，他們將從自己的收入中提撥一小部分（最多5%）。聯邦政府將自動對等地為中低收入勞工提撥年金，金額是勞工提撥額的1%。此外，個人提撥金可抵聯邦稅，最高可達提撥金的4%——政府提撥將隨勞工收入抵達中位數後開始逐步取消。對於年收入為5萬美元且預扣所得稅率為5%的人來說，這等於每年自提2500美元（5萬美元的5%）到退休帳戶，而政府自動提撥的金最多為2000 美元（5萬美元的4%），即每年有4500美元退稅存入勞工的年金帳戶。

有點神奇的是，RSAA在參議院和眾議院都得到了跨黨派支持。共和黨議員希望讓更多的人進入股市，而民主黨議員則希望提高勞工的經濟安全。但這項立法也遭遇批評聲浪，尤其是「全國計畫顧問協會」這個遊說團體指控我反對其成員自選的401(k)制度。

是的，遊說團體喜歡選擇敵人，以利他們募到更多資金。但值得強調的是，RSAA 是補足現行以雇主提撥為基礎的年金制度的不足，而非取而代之。我根本不反對401(k)計畫，我也有自己的401(k)帳戶，而且數十年來，我一直穩定地為兩個雇主工作，這兩個雇主都額外提撥10%進入我的401(k)帳戶。作為一名擁有經濟學博士學位的金融專家，我可以妥善地管理我的投資。但是你不應該需要博士學位和數十年的金融專業知識才能擁有一個可持續和可管理的退休計畫。這就是RSAA的存在目的。

更公平的未來

相較於擁有房屋或發行嬰兒債券（baby bonds），RSAA更能夠有效地實現平等的退休保障。長期以來被視為長期經濟保障聖杯的房產，已不再能創造財富。巨額房貸和較低的頭期款（房貸成數增加）對於90%的底層人口而言，房產的實際價值並沒有提高。自1992 年以來，底層 90%勞工唯一有成長的財富來自於社會安全福利金，而今社會安全福利金仍然是美國最有效的抗貧計畫。

精心設計的退休賬戶可以保存和累積財富，防止失業期間帳戶縮水。這就是為什麼RSAA提供的全民年金保險是「灰色新政」的重要組件之一。

美國40年來一直在嘗試一種實驗，特色是自願提撥、個人導向、商業化的制度，這個故事留待以後再講。重要的是，自願提撥的特點導致一半的勞動力被排除在年金保險之外。對於參與者而言，「自己動手管理」的方式會導致管理不善的投資組合和福利金歸零。而年金商業化導致高昂的費用，幾乎沒有將中低收入勞工納入年金保險的誘因。

結果是非常不公平的。退休準備金顯著差異。此外，患病和壽命方面也有顯著的貧富差異，意味富人比低收入民眾享有更健康的退休生活。RSAA能縮小這些差異，進而提供一次重大機會，協助減少這些不公平現象。對美國人而言，老後的幸福取決於社會安全福利金保障和全民年金保險。（系列二之二）

（翻譯：張瑩，責任編輯：楊淑華 ）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Perils of Retirement in America》，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