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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洛夫 (Carla Norrlöf)
●多倫多大學政治學教授
●智庫「大西洋理事會」非常駐高級研究員

由來已久的「油元」（petrodollar）體系若是改變，可能瓦解美元的全球支配地位嗎？半世紀以來，美國一直出售先進武器給沙烏地阿拉伯，而沙國的石油銷售則以美元計價。但現在，沙烏地阿拉伯公然考慮石油銷售改以其他貨幣計價，關於這項安排可能拆夥的臆測不脛而走。

美沙關係肇始於1933年，亦即沙烏地阿拉伯王國正式成立一年後。沙烏地王室批准把沙國東部省分的獨家探勘權授予標準石油公司（Standard Oil）。發現龐大石油蘊藏後，這個關係導致1938年組成了阿美石油公司（Arabian American Oil Company，ARAMC）。在接下來的年頭，石油供應燃料驅動坦克、船艦和飛機，為美國主導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添加柴火。

儘管沙烏地阿拉伯官方在戰爭中秉持中立立場，美國政府在1943年開始把沙國描述成至關重要的安全利益。1945年，美國總統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會晤沙烏地紹德國王阿布杜拉－阿濟茲（Abdulaziz Ibn Saud），儘管兩人的會談被數日前的雅爾達會議的光芒蓋過，仍標誌著美沙兩國源遠流長戰略夥伴關係的開端。

用什麼交換石油

「油元」意指石油以美元計價，但有時候這個詞夾帶更廣的意義，因為石油出口順差國接受以美元支付後，會透過買進美國政府公債，將美元收益循環使用，藉此協助美國支應貿易逆差。這種安排是否源自於某種交換條件（換取美國安全保障），原本就是一大爭議來源；最近辯論再度引燃，因為市場臆測油元體系已在6月9日正式到期，那天是1974年美沙軍事與經濟協定屆滿50周年，當年簽署該協定的是美國國務卿季辛吉（Henry Kissinger）與沙國王子法赫德（Fahd bin Abdulaziz Al Saud）。

這紙1974年的協議建立美沙兩國經濟與軍事合作的聯合委員會，藉此開啟雙方緊密合作的新時代。協議文本提到美國致力於鼓勵沙烏地阿拉伯持續以穩定、偏低的價格，生產數量能滿足全球所需的石油，並暗示在提升政治關係上的戰略利益，但並未提及以美元結算沙烏地石油，也未提及以美國購油交換沙烏地投資美國公債，更沒有明白談論以安全保障作為回報。此協議公開宣稱的目標是：建立戰略夥伴關係，以維護區域穩定，並強化雙邊關係。

然而，一個月後，美國財政部長西蒙（William Simon）與他的副手帕斯基（Gerry Parsky）前往沙烏地阿拉伯，名義上是進行一趟廣泛的外交之旅，以因應1973年以阿戰爭引發的阿拉伯石油禁運，實則肩負一項任務。西蒙擔任公職之前，曾在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公司（Salomon Brothers）當高階主管，協助打造該公司的政府債券交易部門。

所羅門兄弟公司在美國公債交易領域奠定了市場支配地位，並在過程中形塑了華爾街金融業樣貌。與所羅門（William “Billy” Salomon）、古弗蘭（John Gutfreund）這些傳奇人物聯手，西蒙開始發行債券共同承擔風險。根據他自己的敘述，該機構變成一家「赤手空拳、好鬥、冒險犯難的公司」。

後來，他把同樣果敢的作風（以及管理複雜金融工具的經驗）帶進美國財政部。在吉達停四天期間，他的團隊與沙烏地官員磋商出一項秘密協議，設法減少運用原油作為經濟武器。美方將向沙烏地阿拉伯採購石油，並提供沙國軍事援助和軍備，沙國則允諾拿石油收益投資美國公債。彭博資訊曾在2016年報導過這份秘密的外交電報，資料來源是國家檔案（National Archives）資料庫。

4D棋局

揣測沙烏地王室正翻修石油訂價政策，甚至揚棄油元換安保的安排，仍是未經證實的傳聞。但眾所周知，王儲薩爾曼（Mohammed bin Salman，俗稱MBS）與美國官員一直在磋商更廣泛的防禦協定，那將產生深遠的地緣政治影響。

這項涵蓋面更廣的協議，用意在把共同防禦承諾正式化、允許美國進入沙烏地領土、禁止中國在沙烏地阿拉伯境內設立軍事基地、沙烏地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並且對沙烏地一項民用核子計畫提供支持。由於這項協議在2023年10月7日之前就在醞釀中，美國多位高階決策官員認為，以沙外交正常化條款可能是哈瑪斯攻擊以色列的動機。

回應以哈戰爭時，沙烏地王國的確重申對巴勒斯坦主張的承諾，並呼籲以色列停止在加薩的軍事活動，沙國表明自己的觀點：與以色列關係正常化的先決條件，是讓巴勒斯坦在1967年前的疆界之內獨立建國，並以東耶路撒冷作為首都。

歷史正在重演。79年前，羅斯福總統與紹德國王在行駛蘇伊士運河的美國軍艦昆西號（the USS Quincy）上會晤時，討論的主題也大致相同。沙烏地國王預見未來會有一場領土紛爭，強烈反對在中東建立猶太定居地，作為納粹大屠殺的解決之道。

無論先前的協議是否訂有任何截止日期，理論上，沙烏地阿拉伯都可能違背昔日的承諾，比方說選擇不持有美國公債，或選擇石油不以美元計價。畢竟沙烏地王國胸懷自立為區域強國的壯志，而這牽涉到複雜的平衡舉措。沙國熱切想抗衡伊朗和土耳其的影響力，並與美國維持戰略聯盟以取得軍事與經濟支援。但沙國也探索與中國深化經濟關係，中國正透過「一帶一路」倡議大舉投資中東地區。

這種雙管齊下的做法，需要謹慎管理區域動態以及與其他關鍵角色的關係，尤其是伊朗、以色列和土耳其。倘若沙烏地阿拉伯用來結算交易的貨幣，是與其跨境關係深厚的國家發行的，比方說中國，那麼沙國不用全球使用最廣、最深、最流通的貨幣為石油計價，也許有道理，而這種多元化策略可能預示全球貿易互動將有一番轉變。或者，沙烏地阿拉伯可能試圖以替代貨幣計價威脅當籌碼，向美國取得更好的交易條件，或促進以「兩國方案」解決以巴衝突的目標。（系列二之一）

（翻譯：余雅薇，責任編輯：楊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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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為《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Petrodollar?》，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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