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旺

●哈佛大學貝爾弗中心中東計劃教授

●巴黎科學與文學聯大阿拉伯世界研究院主席

中東石油出口國家在2014～2016年間平均收入銳減超過三分之一，相當於15％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國家經常帳盈餘瞬間轉變成經常帳虧損達到兩位數的窘境。儘管近期油價稍見反彈，不過多數專家都預期，油價恐怕將長期維持低檔水準。果真如此，中東總體經濟將出現歷史性巨變，整體區域可能將徹底改變。

多數產油國家已經開始降低支出、減少借貸與消耗外匯存底。不過，擁有大規模的外部失衡、低外匯存底或者高負債的國家就算可以維持當前財務狀況，將來也將日益捉襟見肘。阿爾及利亞、巴林、伊拉克、伊朗、阿曼，以及飽受戰爭摧殘的利比亞與葉門遭到低油價衝擊最明顯，海灣合作委員會（Gulf Cooperation Council）的富裕國家其次。各國當前的決策都將支配其經濟前景。

中東改革決心與執行力尚待觀察

產油國家要維持經濟除減少開支，就是改善生產力。各國自然都希望能夠提高生產力，因此各國都積極多元化發展經濟。

相較於1990年代，中東地區目前經濟狀況更有機會成長，主要是因為過去10年高油價的時代，中東國家大舉投資教育與基礎建設。不過，為避免大幅削減支出，任何激勵經濟成長的政策必須以結構改革為主，順序要比總體經濟穩定更為優先，因為經濟無法成長將導致未來發生金融危機，甚至支出被削減的幅度更劇烈。

中東國家政府改變的決心與執行力仍有待觀察。1980年代中東國家主導的工業化改革失敗後引發了石油危機，這是場艱苦的災難。在1973～1985年的高油價時代，中東國家多透過借貸以避免執行必要的改革措施，這當然引發後續的債務危機。多數國家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必須削減開支，並被迫接受往後10年的經濟低迷苦果。

那時起，中東各國政府便開始採取殘酷鎮壓手段以打壓民眾不滿，以及鄰近國家的反對政治勢力。1990年代末，各國總體經濟終於達到平衡階段，不過各國在結構改革上卻僅做出了表面功夫。2000年後，石油市場榮景再現，各國經濟才又見到成長。

多元化經濟需要民間企業參與

如同在1980年代，中東各國政府當前將石油收入與消費補貼、公共部門就業和公共投資連結在一起。當需要調整時，他們通常採取財政緊縮而不是結構改革。而這些緊縮措施會削弱公共投資，進而降低未來經濟成長可能性。如今，隨著石油價格已經進入穩定低價階段，中東各國又陷入民間投資減少，國內企業委靡不振，失業率節節攀升的情況。基本上，中東產油國家面臨政治兩難抉擇，經濟要強勁成長，就得要當局者實施有力改革措施，但這些措施卻可能引發政權存續危機。另外，要解開石油收入與公共補貼結構性綑綁機制，必須得減少公共支出保證額度，進而增加民間支出的新社會經濟結構。

儘管多元化經濟需要更多民間企業參與，中東國家政府在石油市場榮景時則多嘉惠與其有政治關聯的企業，阻止其他看不順眼的企業發展機會。這阻礙了市場正常競爭，扭曲銀行放貸功能，進而減少經濟動能，但這對保障獨裁政權則有極大的幫助。

不幸的是，阿拉伯之春後，中東國家政府為增加政治認同感，政商勾結與群帶關係體制發展得更加穩固。除利比亞與葉門外，多數石油出口國或許可以避免政治版圖變化，不過任何想要改革獨裁政權的努力，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將變得更昂貴。

放棄補貼政策以提高生產效率

部分政權期待保持現有的狀態，並期待石油價格再度走高時，能夠進一步打擊民間不滿情緒。假設這真的發生，情況將比1990年代更加慘烈。阿拉伯之春引出的中東地區人民不滿情緒從未消失，但人民卻已經習慣相當於高水準國家的生活支出。

欲大力改革的國家不僅需要政治勇氣，還得想出精良的政策。在多數中東國家，勞動參與率水準一直在全球排名中墊底，能源產出比率則在全球名列前茅。為增加生產力同時保持社會穩定，不是僅透過削減支出，還必須以提高效率為前提進而放棄補貼政策。必須得建立年度財政移轉體制，以支撐投資而非開支。

然而，中東各國政府卻無法輕易讓市場自由化。民間企業活動必須得更加活絡，以支持經濟成長與成熟化。管理由公營與企業與初期發展的民營企業的組成經濟型態需要紀律，以保證資產不至於被揮霍或者遭到賤賣。

中東地區將因為外部失衡而有著最大風險。當一個國家沒有出口能力時，外匯穩定並非特別有用，進口控管或外匯管制只會導致貪腐。儘管部分國家仍有能力針對部分消費品提高關稅。不過，假設他們願意發展新再生能源資源，同時建立保護機制，將可望提高能源出口。

未來低石油收入對中東實際影響程度有多大很難預測。中東地區菁英們可以選擇勇敢改革，或者不做任何改變、冒著衰敗的風險。可抉擇的時間正在消逝。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The Middle East's Oil-Price Problem》，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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