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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定康

●英國派駐香港末任總督

●歐盟前外交事務官

●前牛津大學校長

關於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訪問中國有一則趣聞，一直是中國領導人長期歷史觀的認定。據說，毛澤東的忠實副手周恩來在回答關於法國大革命的問題時說，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事實上，根據在場外交官，周恩來討論的並不是1789年大革命，而是1968年法國學生動亂事件，因此現在下結論確實過早。

始於這個錯誤的開始，法國大革命的教訓在中國引起了反響。2012年中共十八大召開後不久，據說托克維爾寫於1856年的著作《舊制度與大革命》（The Old Regime and the Revolution）成為中共高級幹部的「必讀書」。習近平的反腐運動負責人、可能也是他最親密的盟友王岐山，竭力宣傳這部著作的優點。

打貪腐實為肅清異己

托克維爾指出，十八世紀法國處於繁榮盛世，卻讓治理國家困難度加高。隨著人民變得更加富裕，社會、經濟不平等被關注程度相對提高，針對富貴、權勢階級的仇恨也逐漸加深。嘗試去改革這樣的制度僅是更凸顯出社會脆弱性。革命隨之而來，君主和貴族被打倒，接著人頭落地。

剛剛結束的中共十九大，表明中國領導人深刻領會了托克維爾的洞見。習近平樹立了他在黨和國家的絕對權威。習近平在第一個任期中逆轉許多鄧小平留下政策主張，包括經濟開放、黨與政府分離，以及低調的外交和國防政策，藉此鞏固了他的地位。

習近平還透過又廣又深的打貪腐行動清除潛在對手，掃除目標鎖定了以往外界認定不可撼動的高官。他剛剛主持了中共中央委員會規模最大的清洗運動。他鎮壓哪怕最克制的批評或異見跡象，甚至禁止網路笑話，包括將他比喻作維尼熊的趣聞。

勞動力短缺、高污染恐傷經濟

在別的國家，這樣的手段可能會引起嚴厲批評，指責習近平將中國變成了老派列寧主義獨裁。但在中國，這些手段受到了觀察家的讚賞，認為習近平是實現國家復興的「中國夢」的領導人物。

但是，對部分的人來說，這個夢眼看就要變成一場噩夢。人口趨勢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過去幾十年中推動中國高速增加的勞動力盈餘，轉變為勞動力短缺。水污染與匱乏，以及二氧化碳排放和致命的污染水準，正在威脅人民的健康，恐導致中國經濟當前的好表現無法持續。

中國的收入不平均全球最高

此外，中國的經濟成長表現儘管值得稱頌，但其成因卻是迅速擴大的債務、不斷吹大的房地產泡沫。甚至中國研究學家也承認，中國的收入不平均全球最高。隨著窮者愈窮、富者愈富，許多人證遭拷問這是不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真正含義。

當然，永遠會有樂觀派提供正面意見。中國的大部分債務是自己欠自己，因為政治擺優先、商業考量在同是在金融借貸時的關鍵因素。中國支援解決環境惡化、氣候變化的國際措施。大部分人生活越來越好，儘管程度各不相同。並且習近平的政府至少對於黨內的腐敗頑疾有所動作。

我們真該希望以上論述有一些是真的。如果中國經濟崩潰，將衝擊全球經濟。但是，即便樂觀派有一些道理，習近平宣稱中國已經找到了一條更好的社會和經濟現代化之路也似乎難以令人信服。

誠然，從昏庸滑稽的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到歐洲民粹民族主義的破壞性崛起，民主國家正各經歷自己的痛苦。但民主制度有其內在穩定機制，能夠在不需要暴力和鎮壓的情況下自我修正。

習近平賦權給共產黨跟自己

習近平的中國並非如此。多年來，在中國國內，關於國家在經濟中的合適角色問題存在激烈的爭論。一派人堅持認為，如果中共放鬆對經濟的掌控，就會不可避免地失去對國家的掌控。另一派認為正好相反：如果黨不讓出更多的經濟控制權，就有可能失去政治權力，因為經濟矛盾將成倍放大，發展也將不可持續。習近平顯然屬於國家控制派。

但習近平不僅僅賦權給黨，他也賦權給自己。事實上，很難獲知誰在接近制高點，誰會因為與最高領袖存在分歧而下台。這並沒有阻止外部人士的猜測，但這場猜謎遊戲沒有什麼玩的意義。和其他皇帝一樣，習近平將繼續任命唯他馬首是瞻的朝臣。

但隨大權力一同到來的是大責任——而就這一點而論，習近平的權力幾乎是絕對的。這對一個人來說是沉重的負擔。習近平也許比川普聰明得多（川普並不是一個難以清除的障礙），但這並不足以保證中國能獲得穩定繁榮的未來。而一旦出現任何不妙的跡象，所有人都知道把矛頭指向誰。這就是獨裁往常總是走向同樣的結局的原因。你不需要閱讀托克維爾就能明白這一點。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China’s New Emperor ​》，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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