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報 Up Media

塔克爾 
●聯合國前助理秘書長
●澳洲國立大學核不擴散、裁撤事務中心總監

2017年，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和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像小孩吵架那樣互相攻訐，川普批金正恩「火箭人正在執行自殺任務」，金正恩也回擊「喪心病狂的美國老糊塗」，差點讓東亞遭到核彈夷平。

如今，情況發生了令人咋舌的戲劇性變化，兩人準備在5月會面，據悉，金正恩答應去核，渴望直接和川普對話，川普也答應了。

停戰未簽協定

但如果外界對局勢轉變充滿樂觀的話，請務必保持謹慎的「現實主義（realism）」。

北韓的核武問題攸關生死，無論是北韓抑或美國都無法主導「話語敘事（narrative）」，成功還是失敗，都只能從相對的角度進行判斷，更甚者，川普準備這場談判時肯定沒有預想退場機制。

1953年韓戰結束65年以來，兩韓只宣布停戰但仍未簽訂和平協定，目前日益危險的僵局越來越難以打破，儘管雙方都不可能發動先發制人的核武攻擊，但因溝通管道不通、錯覺或誤判所導致的戰爭的風險是真實存在的。

到目前為止，所有重要消息都來自首爾，而不是平壤或華盛頓。

由脫北者之子入主青瓦台的南韓總統文在寅憑藉對北韓的雙軌政策（制裁加外交）而當選。

據此，金正恩的妹妹金與正得以出席平昌冬奧會，兩韓還合組隊伍參賽。會後，文在寅的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和國家情報院院長徐薰聯袂訪問了平壤和華盛頓，在美國官員缺席的情況下，兩人在美國白宮草坪上與南韓駐美大使趙潤濟一同宣佈川普與金正恩見面的消息。

擁核武自保

2016年，北韓進行了六次核武試爆中的第一次。北韓政權的核武計畫包含許多元素（components），禁止什麼、允許什麼、保留什麼、換取美國什麼才讓步等。達成協議將要求把北韓的核武能力就此凍結，還是要求完全、可查、不可撤銷的去核化？

答案取決於北韓獲得核彈和同意談判的動機是什麼。

對金氏政權來說，從南斯拉夫的米洛塞維奇（Slobodan Milošević）、伊拉克的海珊（Saddam Hussein）、利比亞的格達費（Muammar el-Qaddafi）所處遭遇的主要教訓，就是：只要擁有核武，美國便不敢推翻所屬政權。

但自1953年以來的幾十年中，在北韓仍未擁有核彈前，美國也不曾出兵攻擊北韓。相反地，北韓不斷強大的核武實力反倒促使美國一邊悄然備戰，一邊希望避免戰爭。

制裁並不是逼北韓遵守聯合國要求放棄核武器的有效工具，咸認制裁帶來的陣痛能強迫金正恩上談判桌的觀點是危險的。

類似地，美國軍事打擊的威脅也沒有讓金正恩多在乎，甚至連西方分析師也不認為這對北韓是個威脅。美國尚不具備辨別、定位和摧毀世上核目標的3種能力，分別是核彈頭、核彈生產基礎設施以及運載工具。

北韓還擁有可怕的常規軍力，核子戰爭的人員傷亡估算總數可能高達2500萬人，這取決於使用哪種武器、地緣政治衝突以及牽涉其中的國家。

成功去核化為談判重心

2月份，南韓總統文在寅說：「美國需要降低談話門檻，北韓必須表現去核化的意願」，這是關鍵的第一步。

是因為美國接受了這一忠告，將之前一直是談判先決條件的「去核化（denuclearization）」從談判要求變為談判目標。　

但金正恩不會相信美國的單方面保證。

任何協定都需要中國和俄羅斯的支援、日本和其他國家的經濟和能源援助，以及聯合國安理會的認可。中國和俄羅斯對直接對話表示歡迎，但對話卻讓日本感到不安。

各方都將研議北韓尋求的六點協議：一紙和平條約取代1953年停戰協議、全面鬆綁制裁、停止美（南）韓聯合軍演、北韓獲外交承認、接受北韓空間活動，以及核能援助。

北韓必須在峰會前停止一切核武和飛彈試射，但制裁則會照舊。美國和南韓會停止軍事演習嗎？對北韓來說，完全去核化也意味著，美國必須從朝鮮半島撤出巨大的核威懾軍事投射。

機會稍縱即逝

川普與金正恩的會面會是個很難把握且容易流逝的機會。

例如，如果川普在峰會前夕撤銷伊朗核協議，這一舉動幾乎肯定會讓美國以往尊重國際協定的善意和能力受到質疑。

此外，川普的無知、缺乏外交政策經驗以及美國國務院大量職位空缺已成常態。

至今美國的駐首爾大使仍懸缺，美國的北韓政策特別代表尹汝尚（Joseph Yun）也於3月退休。缺乏全面外交基礎的情況下，狡猾的金正恩已智勝川普。

參加冬奧會、願意坐下來和川普談判讓北韓獲得了宣傳優勢，與美國總統舉行峰會更讓金正恩獲得合法性。

務實的川普

但川普終究是個務實派（pragmatic），並非意識形態掛帥。

他的交易型政策可能成為關鍵。不論是出自肺腑還是故作姿態，文在寅始終讚揚川普保有最大壓力的強硬立場，咸認這有助於讓金正恩尋求可能的外交解決方案。

此外，川普沒有「歷史包袱（historical baggage）」，他的果斷（即使是源自他的衝動）能夠形成必要的突破，克服幾十年來處理北韓議題「累積的慣性（accumulated inertia）」。

川普對曾做過的事「翻臉不認帳（reverse himself）」，也是一個優勢。

只要能夠在談判桌上端出一紙好協議，不論美國做了什麼，或川普說過什麼，都給了川普絕佳的歷史契機，全球核子和平的希望便懸於此。

© Project Syndicate

（原標題為《Could the Trump-Kim Summit Succeed?》，文章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