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特茲(右一)結合四名少數族裔女性冠名「小隊」(Squad)投入選舉,然後四席全上,對民主黨內的「進步派」有相當鼓舞作用。(湯森路透)
很擅長使用TikTok等社群軟體的民主黨紐約州眾議員寇特茲(AOC)本屆順利連任,上次選舉她以史上最年輕的眾議員受到關注,今年她和四名少數族裔女性並稱「小隊」(Squad)投入選舉,然後四席全上,對民主黨內的「進步派」有相當鼓舞作用,尤其她們堪稱川普最討厭的四個女人,這樣的結果簡直是替反川普的美國人吐了一大口怨氣。
不過,同時也有媒體將鏡頭從四位年輕女性議員的風采,轉向民主黨內關於「建制派」和「進步派」的路線之議。就像寇特茲自己曾說過的:「我和拜登在其他任何一個國家,根本不會屬於同一政黨。」大致區分,競選總統的拜登和眾議院議長裴洛西屬「傳統建制派」,寇特茲和民主黨黨內總統初選落敗的桑德斯屬「進步派」,兩者基本政治理念和意識形態其實多有差異,卻也唯有在美國特殊政治結構下,彼此才能共存於民主黨。
簡言之,民主黨對如何贏得國會和總統選舉或許有共識,但內部的分歧還在於必須爭取什麼人的支持,以及付出什麼代價。溫和保守的民主黨人,主要希望能把之前投向川普的「中間偏右」選民拉過來,而被視為具有「左派意識」的進步派,過去都將重點著力於年輕、有色族群,或者原為政治疏離者的支持。於是,進步派爭取全民健保,以及在「BLM」族群抗議期間呼應取消警察補助,都和傳統建制派的想法不盡相同,更別提進步派在全球暖化、教育機會均等、加徵富人稅和調降大學學費等議題上如何和建制派相左,但每一次發聲,都可以讓自己獲得民主黨既有同溫層之外的關注。
這當中當然也有世代之爭。拜登和裴洛西都是年近八十或已過八十的上世代政治人物,「小隊」四名女眾議員平均年齡不過三十餘歲,兩股世代的主要力量,卻又在同一時期經過一場大選齊步上揚,過去「反川普」可為彼此的共同目標,今天之後,將有很大機會轉頭望向內部的世代價值之別。
一個美國疫情爆發前的例子可為參照。回溯2018年11月,美國電商巨擘Amazon第二總部打算落腳紐約皇后區長島市,不只當地房地產業者緊盯,很多鄰近商家也希望藉由這一波開發帶動消費景氣。當時最保守估計,全紐約至少可以增加兩萬個工作機會。對這項開發案滿心期待的,就是民主黨籍的紐約州州長古莫和市長白思豪,理由很簡單,除增加就業,在Amazon挹注下,紐約將更行穩固它在全美的經濟地位。
結果Amazon遇到最大的阻力就是和古莫同黨的寇特茲。她反對理由即Amazon進駐勢必移入大量人口,在創造新的區域經濟之餘,將造成周邊房價上漲,長島市的房價和租金已居高不下,再上升個幾個百分點,過去15年間投入長島市的開發商和炒房投資客或可收割,卻無疑是變相對那些再負擔不起生活重擔的居民進行迫遷。這就完全違背她自己向支持者做出關於「正義」的承諾。
2018年美國期中選舉,古莫曾力排眾議,捨資深黨員選擇支持寇特茲,不過,彼此之後也因價值觀相左,常有立場不合的情況,進而給了民主黨內「建制派」和「進步派」諸多矛盾示範。
民主黨自柯林頓當選總統,開始引領出所謂「新民主黨」浪潮。對柯林頓一代而言,他們自詡是在實踐馬丁路德所倡議的「人人都可以有一個美國夢」,卻只是助長了黨結構的菁英化,但寇特茲一代則是著眼弱勢、重視平等,以及那一群長期遭民主黨忽視的藍領階層,和柯林頓將民主黨大舉導向華爾街式的經濟思維內涵並不一樣,民主黨選民當然也知道新興竄起的寇特茲等人,和拜登、賀錦麗這一輩,各自腦海浮現的美好世界會有多大不同。
桑德斯因為「太左」而在民主黨初選輸給拜登,寇特茲因為「超左」而和「小隊」一起衝上政治幕前,民主黨選民當初未給桑德斯機會,很大原因在於他所提出的政策訴求,無不建立在美國的急遽變革之上,甚而包括政治、經濟的深層結構調整,幾乎就是國家大轉型,於是不只認為時候未到,更以為美國並沒有必要變成那樣,於是拜登就成了唯一選擇。只是,年輕氣盛的寇特茲,旺盛的政治戰鬥力還在上升,紐約政治觀察家無不坐等之後民主黨進步派將會如何挑戰民主黨的建制派。
再看寇特茲和「小隊」們於本屆選舉的募款態勢,她們幾乎各個都有透過社群媒體募資和爭取小額捐款的高超能力,光是這些新型態募款,就讓他們得到了足以打一場眾院選舉的經費,根本不必大財團背後支撐,這樣的行動,深深打動為數不少年輕世代的美國人。尤其今天這一代美國年輕人已被認為將是美國歷史上,首次出現比他們自己父母親更窮的一代,他們對民主黨建制派是失望的,而且期盼著美國能有重大變化,對寇特茲於是寄予厚望,在「打倒川普」後,他們也不見得都會轉而傾心拜登,因為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拜登有意對美國做出巨大的結構性調整。
寇特茲曾擋住了Amazon,接下來她會擋下民主黨建制派什麼,其實也是有看頭的。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