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大流行推倒了國際政經變局的多米諾骨牌，台海角力也是其中之一。近月共軍軍機繞台頻率為第三次台海危機以來最高，這是中國對台灣防疫舉措的表態，中國將包括武漢肺炎稱謂、叩關WHO、暫緩陸生來台、強化防疫國際交流在內的涉及大陸居民和台灣國際空間的防疫舉措，汙名化為「以疫謀獨」的政治陰謀。

配合「武嚇」的，還有本月中下旬的「文攻」 。15日，香港《大公報》報導稱，北京有關方面正在研究制定台獨頑固分子清單，對有涉獨謀獨言行的頑固分子及其金主等主要支持者依據《反分裂國家法》、《刑法》、《國家安全法》等條款繩之以法，終身追責。兩天後外交部記者會上，彭博社記者據此提問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並未承認或否認，只作了制式的促統回應。

歷史是驚人的相似，2018年5月19日，海峽衛視《今日海峽》節目中播送載有台獨分子名單（李登輝、蔡英文、賴清德、陳水扁、辜寬敏、史明、蘇貞昌、林義雄、呂秀蓮、游錫堃、郭倍宏、黃國昌、蔡丁貴）的撲克牌，搬出《反分裂國家法》，揚言記錄在冊、秋後算賬。當時的台海背景是蔡英文就職兩周年前後，多明尼加、布吉納法索突然宣布斷交，且無法繼續以WHA觀察員身份與會。借報導對蔡政府喊話，呼籲蔡英文回歸就職演說時所否認的「九二共識」；2018年5月16日在國台辦記者會上，新華社記者就此提問國台辦發言人，安峰山當時也只做了類似未置可否的表態。

更早的叫囂案例還有《環球時報》2017年12月19日社評《大陸應制裁、通緝一批死硬台獨分子》，當時的背景是王炳忠案，胡錫進稱此案反映民進黨倒行逆施打壓統一力量，揚言對台獨分子違憲行為采取法律行動反制。

中國反獨文宣表 。(作者繪製_)

反獨攻心戰

中國誤認為蔡英文要憑藉強大民意支援和美台關係在第二任期闖關獨立，跡象包括：美國對台戰略模糊有改變的趨勢、蔡英文在李登輝和陳水扁政府的履歷、可能在2022年開展的第八次修憲、台灣防疫有成國際能見度提升、國民黨式微且中間化以及反吞並成為藍綠共識，試圖透過文攻武嚇對台灣官民心理施壓，從而打消其戰略冒險的意圖。

筆者認為這種擔憂失之於偏頗，一來，修憲存在相當的流程與門檻，需要通過立法院提案和公民複決雙重高門檻，降低投票年齡、實施不在籍投票和考監轉型等藍綠兩大陣營取得共識的議題，較可能列入本次修憲清單，可能引發政治連動的領土或主權議題應不在本次修憲之列；二來，蔡英文對外政策路線穩健，鑒於李登輝「兩國論」和陳水扁「一邊一國論」被柯林頓、小布希冠以麻煩製造者的先例，蔡英文第二任期不太可能單方面改變台海現狀。

在這種誇大的戰略預判下，目前揚言記錄在冊、秋後算賬的強硬姿態仍然是虛張聲勢，中國鑒於台美關係強化，有感台海博弈話語權降低，遂採取文攻武嚇的方式表態，而在反吞併成為台灣共識的情況下，如此操作對台灣民眾觀感而言只會適得其反，更引發華府疑慮，中國對台威嚇多一分，台美關係便強化一分，陷入吃力不討好的境地。

諉過、切割與威嚇

分析本次中國的反獨文宣，可以看出邏輯框架分為諉過、切割與威嚇三部分。

首先是諉過卸責，即「都是別人的錯」，將台海情勢緊張的責任推給台灣，稱是因為蔡英文拒不承認「九二共識」破壞兩岸關係，衝擊民生經濟，稀釋與回避台灣本土化進程與一中原則的預設圈套間的衝突，再拉大旗作虎皮占據維護和平的道德制高點，順理成章地包裝文攻武嚇。

其次是切割與汙名化，分割「廣大台灣同胞」和「頑固台獨分子」。中國的反獨文宣面臨意識形態和現實處境矛盾，統獨視域裡台獨界定的廣延和策略面孤立分化少數人的相衝突。中國固守ROC－PRC政府繼承論和《開羅宣言》有效論，不僅傳統追求國家正常化或法理獨立的「狹義」台獨會被計入，接受與認可維持現狀、事實獨立的「廣義」華獨同樣在其列，就連青天白日旗、三民主義歌和總統稱謂都概莫能外。

按此觀點幾乎所有台灣國民都是北京眼中的台獨分子，如此一來勢必產生打擊面過大的情況，嚇阻目的便無法達到反而徒增反感，況且中國眼中的台獨強硬分子蔡英文承載817萬票的多數民意，更令反獨和反台灣意涵趨同，只好退而求其次，稱蔡英文勝之不武，817萬票是採用「反華」、「亂港」的政治操弄「騙」來的，當然，此部分文宣目標閱聽人只限定於中國本土，對台灣讀者而言是徒增笑料。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中國宣傳口集中火力批判的台獨首惡分子倒不是總統蔡英文，而是行政院長蘇貞昌。傳統觀念裡，蘇貞昌在兩岸議題上相對保守，不屬於對華強硬的鷹派，本次中國指摘的內容一是防疫政策，稱蘇貞昌透過反中操弄趁勢拉抬聲量與政治資本，進而倚美抗中云云。雖然防疫過程中確實存在些許的政治操弄，但和中國上綱上線過度解讀的是兩碼事，把力抗中國壓力、擺脫對於中依賴的防禦性政策當作冷戰式的對抗，將非主權議題被視作主權議題，兩岸究竟是誰在政治操弄不言而喻；二是家庭出身，稱蘇貞昌祖父蘇雲英為「大漢奸」，涉及日治初期林少貓遭憲兵剿滅事件，這當然是子虛烏有的人身攻擊，令人不齒。

這次是血統攻訐，上次則是性別歧視。2016年5月24日，新華社旗下的《國際先驅導報》刊發了《單身致蔡英文政治風格極端》報導，該文從蔡英文的個人單身狀況切入去推導對蔡英文的執政理念，稱「從人性的角度分析，作為單身女政客，她沒有愛的情感拖累，沒有『家』的掣肘，沒有子女的牽挂，在政治上的行事風格與行事策略，往往偏向情感化、個性化、極端化發展，政治權術上則在戰略方向上考量少，戰術細節上考量多，短期目標所示到極致，長期目標則較少顧及。」從個人婚姻的私人問題推斷並批評蔡英文的政治取向，充滿性別歧視，且強加因果，令人錯愕，從中也側面顯露出中國黨媒媒體道德之低劣。

最後，威嚇手段，即叫囂讓台獨分子付出代價，揚言制裁。制裁內容包括公布台獨分子的名單，拒絕入境、凍結在中資產，禁止中國企業往來，司法機構實施刑事追究等等，實際反向抄襲《馬格尼茨基人權問責法》，同時缺乏實際應用之可能，試圖製造恐懼訴求最後大概率增強批判對象的聲譽，反向助選。

綜上，本輪文宣攻勢是對向蔡英文政府和新一輪施壓和汙名化，不代表對台策略發生實質性的轉變，也無法取得對外宣傳的預期效果，至多能對內奉和強化中國網民民族主義的「野火」，對零和博弈的兩岸局勢亦無任何補益，一廂情願的反獨威嚇，只會將台灣民意越推越遠。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