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師杜丞蕓在美國開診所、做「月子餐」，幫美國人「坐月子」。美國人對「坐月子」觀念淡薄，她告訴我，她不但提供送餐服務，還會親自到產婦家去「教她們如何坐月子」。

「我去過無數老中的家、老美的家，看過千千萬萬個產婦。」她說。

走進產婦的家，拿出中醫「望聞問切」的本事——觀察精神面色皮膚、聽聲音咳嗽聞氣味、詢問狀況、探查脈象觸摸部位。杜丞蕓說，她總也理解了這個女人全部的生活。

「有的老外先生雖然對月子不懂，但是妳可以感覺到他真的體貼入微……，有的老公站在旁邊像個呆雞，也有的婆婆明顯地對媳婦非常挑剔。」

法律學霸當過記者　「照顧女人」是畢生願望

這位行醫加州16年，照顧美國女人的中醫，其實是個台灣人，杜丞蕓台大法律系、城鄉所畢業，在台灣當過記者，最後卻成為一位行醫美國的中醫師。

杜丞蕓笑著告訴我，照顧女人，便是她畢生的願望。

台大社運咖變熟女中醫　「我仍是女性主義者」

該是坐四望五了，可是杜丞蕓的皮色仍然細緻，身材嬌小，走起路來挺拔有力，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少了10歲。她常在台灣及美國的媒體發表文章、社團演講，內容都是女性食養，調理各種中老年女性羞於啟齒的問題。

細數她的主治項目：「腰腿無力、尿頻尿多、臉上無光、嘴眼下垂。白天體力欠佳，晚上又睡不下，上樓不再一口氣，吃飯後一連串放屁……。」

聽起來，「老女人的生活」真是悲慘，可是，杜丞蕓接著告訴女人們：「上年紀有很多好處，我們不再為愛情輕易心傷，也不再為外表患得患失……，小孩大了，我們才開始找回自己的生活……。」

穿長裙戴首飾，杜丞蕓優雅地坐在咖啡廳裡侃侃而談「女人的下半生」，教吃教睡教過日子，諄諄善誘，像是一個慈愛又有氣質的大姊姊。

不過，我第一次見到的杜丞蕓，是另一個模樣。

那時的她剛剛考上台大法律系，頭上綁著抗議黃布條，在校園呼嘯來去，是一個激烈的學運份子；再不久，杜丞蕓與許多學姊共創台大女研社，一頭栽進性別運動。

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有一次幾個學運社團召開「核心會議」，地點在位於福利社旁的學運社團辦公室。幾個男生貌似嚴肅地圍著大桌發言，其餘學弟妹在台下旁聽，突然間，杜丞蕓和一群女生帶著布條衝進來，朗讀宣言，抗議台大學運社團的男性沙文文化。

被杜丞蕓一提醒，坐在角落裡的我吃驚地環視這熟悉的社團教室，突然發現所謂的「核心會議」成員都是男生——坐在桌子上的都算核心。宣言讀畢，女孩們轉身跨出大門揚長而去，這應該是台大學運社團性別意識的開端；從這裡起步，然後就愈走愈遠了。

那個頭綁布條的少女，現在成為一個成熟女人了，她告訴我，自己仍然是個女性主義者。

曾​瘋談戀愛「找尋」　遇見瑜伽才完整自己

杜丞蕓的父母在她小時候就分開了，父親另組家庭，杜丞蕓跟著父親長大。雖然感謝父親的養育之恩，但是她也看到母親在這個過程中受盡折磨。

「這讓我意識到，男女在生理上是不平等的，」她說：「男性生理上可以有許多家庭，但是女性很困難。」

家裡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正是她的青春期，杜丞蕓說，自己從小就喜歡往外跑，跟朋友在一起。國中時，她喜歡上一個女同學，「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我是雙性戀。」

北一女、台大法律系，杜丞蕓讀書一路順風，是不折不扣的學霸。就像大部分功課好的孩子，杜丞蕓太容易走上父母期待的道路，結果，她需要走得更遠，才能找到自己喜歡什麼。大學時參與學運、念城鄉所、當記者，但是這些事情都無法真正抓住她的心，「我花在談戀愛的時間比任何事情都多。」她說。

直到杜丞蕓開始學習瑜伽，「我家從不拜拜，也從不進宮廟。」她說，但是瑜伽讓她的「身體完全被打開」，「感覺到身心靈被整合回來，非常愉快。」

「以前整天在談戀愛，其實是一直在找尋，等到找到自己了，也就不需要了。」

這奇異的體驗也打開了她的各種感官經驗，「比如說，我能夠感受到不同場所（的氣場）。」

於是她想，也許，這才是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翻轉人生　不拚柏克萊博士轉攻東方醫學

讀書成績優異的杜丞蕓當時正在申請柏克萊大學都市規畫博士班，一轉念，竟然改為申請中西醫科大學的東方醫學碩士。

這個學校入學很寬，只要修過學校要求的學分就可以入學，「所以我的同學有60幾歲的藥廠老闆，也有家庭主婦。」杜丞蕓笑著說。

我問她，在美國學中醫與台灣、中國的中醫系有什麼不同呢？

她回答我：「在美國，這些都叫『東方醫學』。」

既然是「東方醫學」，學習的範圍非常廣泛，還包括印度醫學、歐美的自然醫學，墨西哥、美國原住民的傳統療法等等。

「印地安人、墨西哥人都會拔罐，而中醫與印度醫療有很深的淵源，比如說，黃帝內經的內容是黃帝與岐伯的對談，這位岐伯，經過考察，就是印度的溼婆神。中醫的經絡穴位與印度醫學也是吻合的。」

對杜丞蕓來說，與其說她在美國學的是「中醫」，不如說她學的是「世界醫學」，「世界上的自然醫學是人類的共同資產。」她說。（接續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