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師杜丞蕓在美國開診所、做「月子餐」，幫美國人「坐月子」。美國人對「坐月子」觀念淡薄，她告訴我，她不但提供送餐服務，還會親自到產婦家去「教她們如何坐月子」。

 

這位行醫加州16年，照顧美國女人的中醫，其實是個台灣人，杜丞蕓台大法律系、城鄉所畢業，在台灣當過記者，最後卻成為一位行醫美國的中醫師。

這些知識真正燃起她的熱情，她毫無猶疑地一頭栽進去，現在回頭看，當年的杜丞蕓真是膽子大。「因為在美國中醫師執業不容易，要經過重重關卡。」

第1關是申請實習時要達到成績標準，第2關是實習診所的口試，第3關則是執照考試。

通過重重考驗後，杜丞蕓終於來到在美國當中醫最困難的一關，「他們相信自由市場競爭。」

「美國的大醫院裡是沒有中醫科的，所以即使你拿到執照，也不可能拿著執照去機構找工作，唯一的路就是自己開診所。」

目前僅有針灸是以州法律的形式列為治療方式，而中草藥則列於針灸之下。而這些診所都以「自然醫學診所」、「中醫診所」為名，「因為競爭激烈，很多中醫師最後都變成推拿師，中醫診所變成按摩店，因為做按摩比看診收費更高。」杜丞蕓說。

市場競爭下，要維持自己的專業只能憑真本事。杜丞蕓的家人先一步來美國取得公民資格，杜丞蕓畢業後，一以親屬身分取得公民，馬上就開了診所，這在台灣的新手醫生來說是難以想像的事。

靠瑜伽、月子餐起步　行腳16年通透女人事

既是新移民又是菜鳥醫師，我問她如何開展業務？

「那時候美國開始出現身心靈課程、靜坐修行的風潮，我就在社區開瑜伽課程，吸引社區民眾參加，教育大家中醫知識。」

過了2、3年，她發現許多人坐月子需要月子餐，於是她設立中央廚房，製作月子餐，主打「中醫師到府看診」，不但送餐，杜丞蕓還一家一家地去為產婦把脈、教授健康知識。口耳相傳，杜丞蕓的業務蒸蒸日上，診所從一間擴展為三間，一度是洛杉磯最大的中醫診所。直到今年新冠肺炎美國疫情嚴峻，才收掉其中兩間。

加州行腳16年，進入過許多人家的閨房，在中醫師的診間裡有太多、無分種族的女人秘密。

「我看診每一位都需要40到50分鐘，因為我需要通盤了解妳的生活狀態，」杜丞蕓說，「常常是，一邊看診，一邊遞衛生紙給病人（擦眼淚）。」

有一個38歲的華人女性，嫁給外國人，以代理孕母的方式生下孩子，「她告訴我，雖然孩子是代理孕母生的，但是她要自己餵奶，希望我幫她發奶。」杜丞蕓說。

雖然孩子不是她生出來的，但是卵子是她的，血脈相連，女人相信只要聽到孩子飢餓的哭聲，自己一定能夠親自哺乳。杜丞蕓一開始也覺得「這可能嗎」，畢竟女人沒有經過生產的過程，但是她仍然盡力為女人調理身體。

「她竟然發奶了，每次能夠餵十幾cc。」杜丞蕓說，自然給予母性的力量竟然如此驚人。

東西「求孕」大不同　美國女人取決自己

「許多人來找我看不孕，不過不孕在國外對女性是比較輕盈的，只有不到1成是為了公婆、先生，絕大多數來看不孕的女性都是自己想要小孩。」

「有個病人是52歲的單親媽媽，女兒26歲了，在女兒長大後，她又想要再生一個孩子。」

「她當時已經停經了，為了再生一個孩子，打了2年的雌激素恢復月經，又去精子銀行買了精子。」

女人來找杜丞蕓，希望調養身體增加受孕機會，這聽起來也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是在女人拚命努力下，她竟然在53歲時成功懷孕，生下孩子。

這些女人是為自己生孩子，當然也有在家庭的壓力下來求子的，尤其是華人家庭。

「拚懷胎對抗小三」　把脈測出苦媳心事

有個成功的企業家，太太50多歲了，唯一的女兒也十幾歲了，但是他們仍然想要兒子。用盡各種方法，終於有2個代理孕母成功懷孕，只不過相差了幾個月，太太來美國分別抱走2個孩子，找杜丞蕓為2個孕母做月子。

「2個小孩差幾個月，媽媽牽他們出門時，每個人都問，妳做阿嬤了啊！」

還有一位單親媽媽，嫁給醫生的兒子，醫生娘對這位二嫁的媳婦非常嫌棄，經常流露出「對方高攀不上」的神情。媳婦為了爭一口氣，和先生努力地來看診求子。

有一天，先生不能來，媳婦獨個兒來到診間，杜丞蕓為她把脈，感到她的心緒煩亂，詢問她近來是否有什麼煩心的事呢？

媳婦一聽到杜丞蕓親切的詢問，眼淚便紛紛落下來。原來，先生是個花心大少，外面也有女朋友，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就是「生輸」外面的女人，女朋友如果先懷孕，自己的地位就不保了。

在這種情況下，當然怎麼調養都是沒有用的。女人的身、心、靈本來就是一體，杜丞蕓說，她每次把脈，都是直接感受對方的心脾。

「如果心氣很弱，那就是真的有一個壓力在那裡，可能是家庭關係失和等等；若是脾氣虛弱，是過於憂慮操煩，或是沒有好好吃飯等等。」

杜丞蕓說，她希望女人們來她的診所吃中藥、針灸，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很多人會在這裡睡著，」她說：「我覺得睡著非常好，她們可能在家裡、辦公室都不能好好地休息。」

婚約交付命運　已找到「懂放風箏」的他

見盡女人們在身體與婚姻裡的掙扎，杜丞蕓選擇伴侶的標準是什麼呢？

「自由」她說。

自己是隻風箏，伴侶要能欣賞她自由的丰姿，她說，自己從不認為一定要結婚，但是命運終於將一個「放風箏的孩子」帶到她的身旁。現在先生在美國居家工作，她仍然不畏隔離的台灣、美國兩地飛，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應該為台灣做一點事的時候了。」

她想做的事情，除了照顧女人之外，還是性別議題。

採訪終了，杜丞蕓突然對我說，有件事情要請我提一提。

「什麼事？」我問。

她臉色一正，十分認真地說：「如果有女同志想生孩子——我很願意幫忙。」

是啊，許多相愛的伴侶已經結婚了，正考慮著自己家庭的樣貌呢。

她向我告別，轉過身走出大門——輕快一如30年前的少女——就這樣，台灣的性別運動將不停地走向更遠的地方。（回顧上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