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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讓「聯俄制中」成為可能

黎蝸藤 2017年01月06日 05:00:00
由普丁這位「強人政治家」領導的俄羅斯,絕不會放棄它回復世界級玩家的夢想。(湯森路透)

由普丁這位「強人政治家」領導的俄羅斯,絕不會放棄它回復世界級玩家的夢想。(湯森路透)

前兩個月,中俄之間還像密不可分的「沙煲兄弟」。但川普上台,美俄關係突然可能會有180度的大轉變。美國「聯俄制中」成爲熱門話題。確實,中美俄關係的換位,這種對中國的威脅是真實存在的。

 

國家戰略目標與其歷史發展而培養出來的「性格」密切相關。中國要「民族復興」,就緣於其對「天朝大國」的歷史想像。日本的大東亞思想,也緣於其長期在政治上完全獨立在中國之外的「另一個華夏文明中心」的歷史。俄羅斯也有同一邏輯。從18世紀開始,經過俄瑞北方戰爭俄土戰爭拿破侖戰爭等一系列戰爭之後,俄羅斯一直就是國際政治中世界級的玩家。19世紀,英國和俄羅斯之間的「大戰略」(The Big Game)競賽,是國際關係的主軸。二戰之後,美蘇之間的冷戰時代更讓蘇俄國際影響力達到頂峰。有這些歷史而形成的心理因素,輔以如面積世界第一(幾乎等於美國和加拿大的總和)、人口衆多(排第九位)、資源豐富、軍事和科技的積累均位居世界前列等物質因素,俄羅斯即使一時衰落,只要不是分崩離析,就不會放棄其回復世界級玩家的夢想。尤其是普丁這個「強人政治家」下俄羅斯更不可能綁在中國一條船上。

 

俄羅斯和中國看似關係密切,但和美俄關係相比,潛在的矛盾更內在。

 

中俄根本性的利益矛盾

 

首先,俄羅斯和中國接壤,兩國之間缺乏緩衝區,其地緣利益矛盾是根本性的。現實主義世界觀中,大國接壤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德國和法國接壤是1870~1945年歐洲衝突的主要因素。英俄爭鬥的大戰略時代,英國之所以一再要控制阿富汗和西藏,不是要占領這些「不毛之地」,而是要以它們為緩衝區,阻止俄羅斯和英屬印度接壤。史達林一定要蒙古獨立,原因也是要建立與中國之間的緩衝區。這種矛盾,只有到自由主義國際關係理論盛行的年代才有改觀,德法和解是一個例證。但這不適用於依舊奉行現實主義的中俄。因此,無論中俄都不會希望自己有個強大的鄰國。

 

其次,外滿洲的歷史和戰略重要性進一步加劇這種矛盾。在蘇聯解體後,中俄接壤之處主要在滿洲(此外在蒙古以西還有一段約50公里的邊界,可忽略不計)。這裡說的滿洲有兩部份:一是中國擁有的東北各省,即「內滿洲」;二是俄羅斯擁有的「外滿洲」,包括大興安嶺以南,黑龍江(阿穆爾河)以北,烏蘇裡江以東到海濱的土地,有時還包括庫頁島。外滿洲屬滿清的「龍興之地」,在《尼佈楚條約》中也歸清朝所有,後來被俄羅斯通過各種方式奪取了。

 

俄羅斯從19世紀開始就是東亞政治的一個主要活躍勢力,奪得外滿洲是關鍵一步。外滿洲有俄羅斯遠東政治經濟軍事中心、濱海邊疆區的首府符拉迪沃斯托克(中國稱海參崴),是日本海地區的優秀港口,也是俄羅斯太平洋艦隊司令部所在地。而濱海邊疆區和朝鮮相連,令中國最東端邊境距離日本海只有幾十公里,相望而不可得。失去的這塊土地對有意成爲海洋大國的中國來説,戰略損失無可計量。

 

第三,中俄兩國人民之間還有未解的歷史之結。歷史上,俄羅斯是侵占「中國」土地最多的國家,外滿洲只是其中一部分,西北侵占的土地現在多歸中亞各國,唐努烏梁海變成俄羅斯的圖瓦共和國,蒙古也是在蘇聯支持下獨立的。站在中國角度,滿清土地有三百萬因俄羅斯而喪失。從這個意義上說,俄羅斯對中國的傷害比日本更大。而且俄羅斯在20世紀初期製造了海蘭泡和江東十六屯等大屠殺的「庚子俄難」,從來沒有「向中國人道歉」,態度比日本還不如。在民間一直有要求俄羅斯「道歉」的民族主義情緒,只是在中俄蜜月期間被官方壓制。

 

而在俄羅斯這方面,對中國人在外滿洲的移民,也有很大戒心。因為遠東地區地廣人稀,中國移民和勞工很容易就占人口優勢。長此以往,俄羅斯人擔心有一天遠東土地會「中國化」

 

第四,中國的一帶一路政策,觸及了俄羅斯的中亞利益。俄羅斯經營中亞達數世紀,中亞一直被視為俄羅斯的勢力範圍和核心利益。中亞五國都是從蘇聯分裂時獨立的。它們雖然與俄羅斯人不同種(其中四國的主體民族是突厥語人,一國是波斯語人),但對蘇聯的向心力頗強。在蘇聯分裂時,它們大部分民眾都不願蘇聯解體。此後,各國也積極留在「獨立國家聯合體」中。

 

但在中國的「一帶一路」戰略中的「一帶」(絲綢之路經濟帶)裡,中亞是必經之路。隨著這個國家級的大戰略推行,中國勢力滲透入中亞無可避免。其實,早在「上海合作組織」成立後不久,俄羅斯對中國積極推進上合組織成為經濟組織的用心非常不滿。在俄羅斯看來,如果上合組織能把合作限定在「反恐」、「反分裂」等安全領域,是阻止美國以「民主化」為名對中亞滲透的重要工具,俄羅斯既是受益者,也能起主導作用。但是一旦成為經濟合作組織,經濟實力強勁的中國無可避免會在上合組織坐大,俄羅斯反而淪為「小兄弟」。中俄之間對上合組織的不同願景,是上合組織一直維持在「低層次」的主要原因。直到俄羅斯因非法吞併克里米亞而被西方制裁,俄羅斯才不得不改變對上合組織「升級」的消極態度。中國推出的「一帶」戰略若能推行,比之原中國的上合組織願景更為遠大,故對俄羅斯的利益衝突極大。

 

第五,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中的「一路」政策(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伴隨著中國要成為「海軍強國」,想「獨霸南海」的願景,也觸及了俄羅斯的「航海自由」的核心利益。蘇聯在戰後一直是美國之後的第二海軍大國。在冷戰時代,雙方都支持航海自由—這本來就是海軍大國的應有立場。要航海自由就不能獨霸海洋,但中國偏偏想「魚和熊掌兼得」,這自然難以被俄羅斯接受。中國雖然一直宣傳俄羅斯支持其在南海上的立場,但俄羅斯從來沒有承認南海諸島屬於中國,更沒有承認中國對南海的控制權。事實上,俄羅斯在南海上的盟國是越南,俄羅斯石油公司是越南在南海石油開發的主要合作方:因為只有俄羅斯企業在爭議海域上工作,中國才不敢干擾(現在印度也加入越南石油的開發行列)。

 

近年俄羅斯積極發展和日本的關係,在東亞事務上從沒有完全站在中國的一方,正是對中國影響的對沖。(湯森路透)

 

最後,中俄之間的經濟雖然是互補,貿易額也在快速增長中,但這種經濟的聯繫並不能成為中俄聯盟的保證。一方面,任何國家都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不會在經濟上過度依賴某個國家,俄羅斯自然也如此。況且,俄羅斯長期對華貿易逆差(中國是其最大的逆差來源),對俄羅斯經濟不利。另一方面,那種經濟聯繫能有效避免衝突的理論,實屬自由主義國際關係觀的理論,它在各方都能持同樣見解的時候才能有效的。但在現實主義國際關係觀抬頭之際,這種理論是否能適用,已經很有疑問。在2012年中日釣魚島危機之前,中日之間的經濟聯繫也甚為緊密,也被認為是「互補」,但這不能阻止雙方關係急劇惡化,直到今天還沒有好轉。

 

從此可見,中俄之間的矛盾是根本性的。事實上,近年來,俄羅斯積極發展和日本的關係,在東亞事務上從沒有完全站在中國一方,這正是對中國影響的對沖。中俄親近反倒是俄羅斯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交惡之後的產物。如果美國「重設」與俄羅斯的關係,俄羅斯調整對華的政策並不令人意外。

 

當然,這不是說,俄羅斯必然會和中國翻臉。俄羅斯犯不著和中國敵對,但從看似「牢不可破」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抽身而出,站在較為中立的位置上,「坐山觀虎鬥」,甚至在中美之間搞「離岸平衡」,從中獲益,卻是很可能的選項。這正是歷史上俄羅斯對華外交的傳統角色。

 

※作者為旅美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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