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肇松新聞工作半世紀的非典型回憶錄「行間字裏」之11

美國第46任總統大選，台灣沒有任何人投下任何一張選票，卻被認為是40年來，攸關台灣利益非常重大的一次選舉。現在結果出爐，民主黨候選人拜登篤定當選，未來他的美中台三角關係布局備受關注，他的中國政策是繼川普之後繼續抗中，或改弦易轍與中國恢復全面交往？其發展會如何影響他的對台政策？台灣對拜登是有憂心，還是有期待，或兼而有之？如果台灣是心存期待，則期望的高標和低標是什麼？不僅台灣人民普遍關切，也是舉世注目的焦點。

中庸之道寄望拜登可也
 

活的愈長、看的愈多、體會就愈深。探索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41年來七位美國總統對台灣的支持程度（尤其在軍售政策方面），台灣對未來四年的拜登政府的最佳期待，我認為可能介於「高標」的共和黨籍總統小布希和「低標」的民主黨籍總統歐巴馬之間。
 

奉行務實主義的小布希的高標，沒有高於他的總統父親—老布希，他在任內售台當時仍屬新型的F—16戰機；任期內對台採遠距主義、無為政策的歐巴馬的低標，也沒有出現像尼克森或卡特兩位前總統的斷然棄台行徑。

目前距離拜登「登基」還有一個多月，憑空預測他未來的對中及對台政策，當然風險很高，但如能根據他從政近50年的漫長歲月（6任聯邦參議員、兩任副總統及最近四年專心選總統），在此一領域的相關言論及作為，作客觀的探討和深入的分析，仍可琢磨拜登對外、對中及對台的基本走向。這也是政治觀察家和資深媒體人為所應為、為所當為之事。茲將我琢磨的結果，臚列如次。

一、基本上拜登的國際觀和外交政策是多邊主義者。無論面對中國問題、俄羅斯問題或中東及亞太問題，主張結合盟友的「集體槓桿力量」，重建美國的世界領導地位。這當然明顯的別於川普四年來單打獨鬥的單邊主義。拜登強調，只有結合盟邦力量，以多邊主義的思維和方法，中國才會做出回應。
 

二、拜登抗中政策可能趨緩。他已提名國務卿人選布林肯（Tony  Blinken）和白宮國安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現應已加速對美國的國際布局和外交政策進行總檢討。有關新政府的中國政策是頂級重要的一項。美學者專家認為拜登可能不會很快從抗中政策撤守。因當前美中「修昔底德陷阱」危機，就是因美國長期的世界領導地位，受到中國強力挑戰而形成。如果拜登新政府驟然改變對中國的圍堵對抗政策，民意勢難接受。

拜登對中旣合作又競爭
 

然而，拜登在36年的參議員任內，長期活躍於參院外交委員會，歷經1970年代末卡特推動美中建交的大事，與中方接觸頻繁；2009年開始任歐巴馬副手的八年期間，交往更多，信守民主黨以「有紀律和原則的方式與中國交往」的主流思維。加上有民主黨「大老」卡特、「中老」克林頓、「少老」歐巴馬，都可能經常獻策，學者專家認為即使拜登持續抗中，使用的手段會漸趨缓和。採取既合作（防疫和減碳大方向一致）、又競爭（科技戰攸關美霸主利益難退讓）、也適當減缓（貿易戰和關税戰在符合美利益原則下作適當調整）。總体上，雖然就戰略和戰術而言，中國對川普與拜登都有所憂慮，但北京對拜登主政後的中美關係應該放心多了。
 

美中關係最新的發展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11月25日打破18天的沈默，向美總統當選人拜登發出了賀電，強調推動中美關係「健康、穩定」發展的重要性，建議中美雙方「聚焦合作，管控分歧」。表達他期許跟他有多年交往歷史的拜登能夠在未來四年共享此發展願景。2022年習近平任中共總書記滿10年，將會續任，這是美國很清楚的。

拜登提名的準國安顧問蘇利文两年前曾率團訪台，並晋見蔡英文總統。（圖片由總統府提供）

三、相互牽動下的美對台關係：四十年來，美國的中國政策和對台政策起伏變化，從未在完全的平行線上運轉，當前情勢尤見複雜。在台灣，有關切人士認為拜登打敗川普，是美國人「用選票救了台灣」；也有人感謝川普就任迄今已九度對台軍售，總值美金118億元，但又擔心拜登就任之後，對台部分軍售恐延宕；更有人耽憂如拜登抗中趨緩，是否影響美對台灣的支持。
 

拜登曾提強化與台關係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那就正本清源，聽聽拜登自己怎麼說。紀錄顯示，40年來拜登僅於2001年8月上旬訪台一次，針對台灣前途問題，他的回答是「我堅決主張要由台灣人民來決定。」看似官式答法，仍具務實內涵。最近有關台灣的論述，是2020年10月下旬投書美國華文《世界日報》，稱許台灣的民主、經濟、科技發展和防疫典範，聲稱將強化與台灣的關係，也表示將改變應對中國的方式，在符合美國利益的領域與中國合作。
 

2020年11月中旬之後，，美大選情勢趨於明朗，拜登以總統當選人身份所作公開談話中，未提及台灣，但數度強調會結合盟國力量強化與中國的競爭及必要的合作。此外，另一項應該是相當程度反映拜登對美中台複雜而敏感的三角關係思維的發言，是準國務卿—也是拜登長期首席外交顧問布林肯在競選期間説的，華府需要適時恢復與北京和台北之間「關係的平𧗾」。布林肯明顯的劍指川普，但吾人記憶所及，無法想像自民主黨老前輩卡特41年前接受中共三條件與之建立以來，華府與北京、台北的關係何時「平衡」過？
 

對台居於小布希與歐巴馬間
 

綜合拜登有關美國國際關係的論述，他視俄羅斯是美國「最大的威脅」（與卡特總統的戰略思維接近）；視中國是「最大也最強的競爭者」，也就是視美中為旣競爭又合作的關係，當然會牽動其對台政策。就上述的觀察與分析，一定程度驗證本文開頭所述：台灣當前對美總統當選人喬．拜登（Joe  Biden)的「最佳期待」，是介於小布希和歐巴馬两位美國前總统之間。驗證的依據請詳下述。
 

細數美台斷交41年來的美國總統依序是：卡特、雷根、老布希、克林頓、小布希、歐巴馬和川普共計8位。小布希2000年當選，帶領美國進入21世紀，台灣也面臨首度政黨輪替。就任不久就遭到賓拉登911恐攻事件的小布希，在副總統錢尼、首任國務卿鮑爾和國防部長倫斯斐的協助下，在經濟發展和攜手反恐兩大領域，與中國採取合作的交往關係，但在民主/共產價值方面對中國大陸進行戰略圍堵，其他許多敏感領域如科技、軍事等採用的是既圍堵又交往的所謂「圍交」策略。三種政策交互運用，小布希也從就任之初的單邊主義逐漸趨於多邊主義。

拜登（右）與習近平在任美、中副手期間就已有頗多交往。圖為2012年他們在洛杉磯出席中美文化交流活動。（湯森路透）

斯時，台灣首度政黨輪替由民進黨執政，雖然在兩岸事務上有時欲行「超前布署」，會引來小布希講幾句重話，顯示他對保持台海和平「盯」的很緊，但基本上台灣符合美國價值體系的認同和戰略部署的規劃，美台關係平和運轉、穩定前行，沒有外交關係之名，卻有外交關係之實。
 

布希父子對台公允持平
 

為支持政黨輪替之後的中華民國政府的和平轉移，小布希八年任期內批准對台軍售數量頗大，先進武器方面也繼老布希之後批准售台更先進的F—16A/B戰機。總體而論，從卡特之後的六位美國總統中（川普現仍在位暫不列計），小布希對台軍售的「成績」應該是「亞軍」，僅次於他父親老布希，甚至超過小布希應該稱「伯伯」的「台灣之友」雷根。

受到1982年「817公報」的約束及北京的強大阻力，到1989年任期終了，雷根並未批准出售任何公認的先進武器予台灣，只能在對台「六大保證」的彌補下，經由租借第二代戰艦及科技轉移助台生產經國號戰機（IDF）等變通辦法，間接補強台灣防衞力量。

小布希沒來過台灣，其任內堪稱審慎公允的對台政策，是否有老布希前總統偶而下指導棋指點一下，我們不得而知。倒是老布希自己在1992年作出醒目突破，批准售台F-16戰機及3E-2T空中預警機等新式軍備，在過去一甲子提升台灣防衛力量的美國總統中，確為一大「亮點」，相當程度填補了從卡特政府到雷根政府對台軍售的巨大空檔，提升了台灣的空防力量。對比卡特在1979年與中方建交之後到卸任，除了斷交前已批准的以維修為主的軍售案，新案基本停頓，嚴重打擊台灣的防衛力量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老布希在1978年12月卡特宣布與中國建交後，也曾以前美駐聯合國大使及前美駐北京聯絡辦事處主任（大使）的資深外交官身份投書《華盛頓郵報》，重批卡特是：在美國歷史上首次在和平時期，不可思議的，且旣無理由，也無利益的片面廢除與一個忠實盟邦的條約。詞誠意懇、誠屬難得。1994年《中國時報》余紀忠董事長接受我的建議，與花旗銀行合作邀請老布希來台訪問，在世貿大樓大禮堂發表深具鼓舞性的演說，讓包括前行政院長孫運璿在內的滿場聽眾動容，容另章憶述。

任内突破性批准售台F-16戰機的美前總統喬治．布希（右），1994年應邀訪台，在世貿中心演講大廳舆作者晤談。（圖片：作者提供）

歐巴馬對拜登影響顯著
 

感念老布希的台灣人民，應也難忘任期夾在克林頓和歐巴馬之間的小布希，對台灣伸出援手的頻率和質量，都超過其前後任的史實。拜登未來的對台政策，如達不到老布希的水平，至少期其有小布希的水準。如果拜登回復到歐巴馬對台的疏離、無為，甚至傚法克林頓對台的政治傷害，確非台灣之幸、也非美國之福。
 

拜登是不是歐巴馬2. 0？歐巴馬任總统两任八年，副總統拜登全程襄助。拜登此次競選，歐巴馬全力協助提供政見建議、奔波募款、到處站台、甚至打電話拉票……彷佛是他自己在競選。他的55萬字新書《歐巴馬回憶錄：應許之地》（Barack  Obama  : A Promised  Land )  也特别選在拜登確定當選後，立即在全球同步發行。歐巴馬在書中對拜登的誠實進取，讃譽有加，彷彿给拜登放起身砲，給足面子。當然也突顯歐巴馬過去、現在及未來對拜登的影響。
 

歐巴馬將如何施展對拜登在外交方面的影響；與40年來其他美國總统的國際視野和外交政策相較之下的異同爲何；這些異同形成六任總统的「友台排序」，歐巴馬位居何處，會如何影響拜登的對中政策和對台政策。對相關重大議題，吾人應如何縝密因應和尋求破解，請容下章詳析。

《 作者素描：黄肇松 的唯一：新聞 》

黃肇松「矢志新聞工作」，是從小學五年級投稿《國語日報》學府風光版開始；省立苗栗中學初中部期間任《青年戰士報》校園記者；髙中時任《中央日報》苗栗特約記者，並任《苗中青年》總編輯及《香港工商日報》市聲版特約作家，是黄肇松少年時期對新聞採、寫、編的探索。
       

考入政治大學東語系讀語文，常常出現在政大新聞舘，把新聞系當「輔系」，後考入政大新聞研究所的「正途」，為其後的新聞工作紮基。
     

黃肇松的「廣義的新聞工作」，從通過髙考，進入行政院新聞局開始。為國內外的媒體記者提供資訊服務，歷任科員、編審、科長及駐紐約新聞處一等秘書。
     

1982年轉入中國時報集團在紐約創刋的《美洲中國時報》工作，歷任主筆、編譯主任、副總編輯兼採訪主任。後任《中國時報》駐紐約特派員。前後在紐約從事新聞相關工作11年。
     

1987年返台，開始他在台灣大開大闔的新聞實務工作。先後任《中國時報》副總編輯、總編輯、社長，中時報系總管理處執行副總經理、總經理，常務董事兼《時報周刋》董事長。2008年從時報退休，任職27年。其後，先後被聘為中央通訊社董事長、《台灣中華日報》董事長。其間曾獲世新大學聘為專任客座教授，執教六年。
     

從嚮往新聞到讀新聞、做新聞、教新聞，一以貫之，新聞，是黄肇松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