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皮夾，大家有幾張信用卡？至少一張吧？現在在台灣，刷信用卡可能有點過時，行動支付才是跟得上時代。

剛到德國時，我們常遇到一個窘境，買完東西或吃完飯要付錢時，發現店家不收卡。只好臨時跑到附近的提款機領現金，若不是自己的開戶銀行，還要付一筆不小的跨行費。幾次下來學乖了，出門前會先檢查，皮夾裡有沒有現金。碰到這種狀況也不用太尷尬，店家很習慣，因為德國人是出了名的愛用現金。

很難想像，中國的手機支付，已經到了幾乎完全不需要帶現金出門的階段；北歐的瑞典、芬蘭、挪威也全力加速往無現金國家前進；身為工業科技大國的德國，卻仍然堅持擁有現金才是王道！據統計，平均每個德國人皮夾裡的現金，有一百歐元左右，遠高於歐盟其他國家。我還記得，在巴黎拿出五十歐元現鈔，店員就會眉頭深鎖，甚至問你有沒有小一點的鈔票？湊巧沒有時，就得忍受對方一臉不悅地碎念。但在德國，拿出五十歐元很平常，超市貼出的公告，是不收「二百」歐元鈔票。有次朋友從荷蘭來訪，我們以地主身份作東，當我拿出一百歐元大鈔結帳，店員若無其事地收下找零，朋友好驚訝！這在荷蘭完全不可能。根據調查，德國餐廳和超市，使用現金付款的比例，是其他歐盟國家的兩倍！

德國人對於現金的迷戀，在日常生活中，有時很不方便。例如：路邊停車、地鐵車廂內的售票機，只收現金，零錢或小額鈔票。當你翻遍包包，卻湊不到該付的金額時，真的會很昏倒。杜塞道夫老城區，有個地點很好的停車場，但用卡繳費的那個功能，永遠都在維修中。採買尖峰時間，超市結帳大排長龍，還是很多人拿出零錢，慢慢數……。

英文有句話說「seeing is believing」，充分解釋了，為什麼德國人偏好現金而不愛用卡。跟他們務實的個性有關，眼見為憑，現金看得到、摸得到。刷卡感覺很虛無飄渺，無法掌握。而且德國人不愛欠債，堅持有多少花多少。德文裡，債務「Schuld」這個字，另一個意思是「罪惡」，所以潛意識裡就覺得欠債有罪惡感。而刷卡，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超支，就算是Debit卡（類似我們的visa金融卡，刷卡立即扣帳，帳戶有錢才刷得過），他們也覺得沒有現金方便控管，更不用說先消費、後付款的信用卡。

台灣的銀行，為鼓勵大家多使用信用卡，推出刷滿幾次、或是消費累積多少金額，就能免繳年費。德國的信用卡一來很難取得，不是申請就能擁有，要通過嚴格的信用考核；二來，一定要繳年費（沒有任何優惠活動），對他們來說又是一筆開支，所以有信用卡的德國人並不多。以我公司為例，連主管級、薪水優渥的同事，都不使用信用卡，只用Debit卡，和我們連還沒踏入職場的學生都有卡，很不一樣。所以，當我拿出白金卡時，大家都眼睛一亮，以為我是超級「好野人」！

不過，不用信用卡，要如何在網路上買東西？如何做旅遊規劃？後來才知道，只要是德國的網購網站，都有「轉帳」功能，或是「paypal」，買機票、訂住宿都一樣。他們也很習慣，不付現時用轉帳，同事之間也是如此。 轉帳對他們來說還有另一項功能，信用卡可能被盜刷，或不認帳，但轉帳紀錄清清楚楚，不會有爭議。

他們愛用現金，也和歷史的悲劇有關。上一代的人，對於「被監視」的感覺，還記憶猶新，導致他們非常謹慎保守，渴望保護自己的隱私。而透過網路連線的刷卡行為，過程中會留下一個紀錄，任何人只要想知道都有辦法取得。對他們而言，這是個資外洩，太沒安全感了；覺得使用信用卡，會失去部分自由。沒有經歷過那段歷史的我們，無法想像那種被監控的生活，所以很難體會！其實，至今仍有滿多人不信任政府、銀行，連把錢拿去存都不願意，不想讓政府知道你有多少錢，選擇把錢放身邊。我認識的一個德國人就是如此，他每存到一筆錢，便拿去買金條，放在家裡的保險箱裡，很難想像在二十一世紀還有這種行為吧。

德國人愛用現金的行為，對政府也造成些許困擾，除了當年啟用歐元時，必須要印製比其他國家更多的現鈔之外；使用現金，也造成不易掌控逃漏稅、洗錢等不法行為。二◯一六年，財政部長曾計畫推出一項政策，規定單筆現金交易的上限是五千歐元。在很多國家很平常的政策，卻引起軒然大波，還有人發起「Hands off our cash」（不許碰我們的錢）的活動！

不過，人生的事，真的很難說！連政府官員無法撼動的習慣，卻因為這場新冠病毒疫情，急轉直下。大家都知道，病毒會經由接觸傳染，而鈔票、銅板，每天經過無數次陌生人的手，自然成為散播的媒介之一。因此，在疫情爆發後，政府積極宣導用刷卡取代現金。再怎麼頑固保守的德國人，在疫情面前也不得不低頭。雖然許多德國人表示疫情發生之後，比以前更謹慎的花錢，並且存更多的錢。但使用Debit卡的人數有大幅成長，且這個習慣很可能持續下去。

如同一些經濟學家所言，雖然步調緩慢，但總有一天，德國也會走向無現金時代。讓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摘自《打開德國說亮話！守規矩卻愛插隊、嗜吃生豬肉、不在計畫內就抓狂，旅歐文化觀察家的第一手現場筆記​》，創意市集出版。

【作者簡介】

琵雅諾

開始旅行後，發現生活的樂趣；辭去教職後，發現寫作很療癒。
於是就一直一直寫下去……
巴黎是我永遠的愛；安道爾公國是歐洲職涯的首站；義大利是另一個家。隨先生到德國工作、育兒；現又輾轉回到有山有海、有藝術、有美食的巴塞隆納。
能用中英法文工作，德文日常生活不成問題，目前精進西班牙文中。

經歷：女人迷專欄作家、天下雜誌《換日線》Crossing專欄作家、In媽咪親子成長網特約作者、三人紀實頻道特約作者、Foodpanda 特約作者

著有：《印度，Holy Cow我的媽啊！》、《樂音不停歇：音樂家帶我遊歐洲》、《Paris，我恨我愛你！在巴黎吃喝玩樂的法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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