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虎克船長」詹翔欽去年被民眾黨提名不分區立委,他也是開發「翔琪檸檬茶」的微創青年代表。(陳愷巨攝)
「虎克船長」詹翔欽,是演講500多場的生命鬥士,也是網紅行銷的創業青年,2019年,他透過海選成為台灣民眾黨的不分區立委提名人,跑遍全台灣助選,在鏡頭前侃侃而談自己的從政理想,儼然是新生代參政者。
不過,今年民眾黨選黨代表,擁有全國知名度的詹翔欽卻沒有出來參選。
他說,好多人都來問他,怎麼不出來選舉呢?
我看著他的明亮的大眼睛,裡面一下子盈滿了羞怯。見識過華麗盛大的選舉場面,詹翔欽嘆口氣,說「做政治,是要有底氣的。」「要花錢,也要有人脈。」
雖然離2020年立委選舉不過1年,但是在他感覺起來,已經是2個世界。
「去年(2020年選前)我是立委參選人,今年,我是立委落選人。」他苦笑,「別人對待我的態度就會差很多。」
詹翔欽天生左手肘萎縮,他暱稱自己的左臂「小雞腿」。個性積極的他不但拿過跆拳道冠軍,還是新竹教育大學體育系畢業,有救生員也有救生教練執照;父親過世後,詹翔欽承接家中荒廢的製茶場,推出「翔琪檸檬茶」,並且採用最新的「網紅行銷」方式賣茶包,把自己打造成網紅「虎克船長」。接著,他參加民眾黨不分區立委海選,排名第八,開始了他與學姊黃瀞瑩環島助選的日子。
詹翔欽的故事既勵志,又符合時代的潮流,曾經在媒體上紅極一時。他告訴我自己環島助選轟動的情況,「學姊在的時候,學姊最受歡迎,不過,學姊如果不在,那麼最受歡迎的就是我了。」他呵呵地笑著。
如今,一年過去了,台灣社會的面貌隨著選舉的結果翻了一頁,這位熱血上進的青年表率,現在又回到了自己的山上。
詹翔欽作風高調充滿戲劇性,我以為他的工廠一定招牌很大,可是導航到了附近,卻失去座標,陷入無限分岔的山間小路中;尋找許久,看到一座光禿禿的鐵門掩在重重樹林間。站在鐵門前遠遠朝半山望去,他的工廠是座鄉間別墅,走近一看,發現水泥房已經上了鎖,門鎖積滿灰塵,而屋邊搭著的巨大鐵皮屋,才是他的工廠兼居家。
詹翔欽告訴我,洋房是阿嬤的,爸爸過世後由於繼承權屬於各房,產權「有點複雜」,於是他與媽媽、妹妹便住到外面的鐵皮加蓋廠房裡。
雖然洋房上了鎖,還是可以透過門片玻璃窗看見裡面的陳設:祖先牌位、原木長椅,長椅前一台布滿灰塵的三輪車,牆上掛著匾額「青商之光」,那是詹翔欽的父親擔任新竹青商會會長時獲贈的。時光在門鎖後面凍住了,成為沾滿灰塵的舊照片,泛黃的畫面上是一戶鄉紳人家,猶如不停歇的圖說,在旁邊瑣瑣碎碎地訴說著詹翔欽童年曾有的生活。
高敞的鐵皮屋後方擱著幾座陳舊的大型製茶機器,灰濛濛成一片;工廠的前半部便是他與媽媽、妹妹的生活空間。他們在工廠裡用水泥隔出一個房間,那是3人合住的臥室,臥室外迎著玻璃門擺著辦公桌,桌前是沙發、茶几,然後是廚房、衣櫃,琳琅滿目。
整座工廠裡最引人注意的是書桌後面的水泥牆,牆上貼滿了詹翔欽從小到大的獎狀,那些都是他「生命鬥士」的證明。
當然,最大的證據就是他本人,詹翔欽坐在自己的獎狀前面,亮著眼睛,咧著嘴,邊聊天邊甩動著「小雞腿」,展現出驚人的熱情與開朗。
他告訴我,自己小時候是戴義肢的,因為「爸爸媽媽擔心他被人歧視」,為了那隻「假手」,詹翔欽夏天也要穿長袖。「其實那是一個枷鎖,」他告訴我,戴著義肢,「當人家靠近你時,你反而會很害怕他發現這是一個假手。」
「我小時候每年生日都許同樣的2個願望,」他說,「第一個願望,是希望我的手長出來,第二個願望,就是希望自己的人際關係變好。」
「假手」成為詹翔欽與人交往的障礙,遮蔽了他與生俱來的活潑個性,直到有一天,他在球場練單手發球,「就走過來一個太妹,對我說『你那個是假手吧,脫掉給我看。』」詹翔欽當場愣住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脫掉義肢,這比叫他脫褲子更讓他驚慌,最後,詹翔欽還是在女孩的眼光壓力下脫掉了假手,露出悶臭的小雞腿。
然後,女孩看看著他的小雞腿,說「好可愛。」
這是第一次,有女孩用「可愛」來形容自己,那是一個決定性的時刻——我相信這個時刻對那個女孩也是重要的——原來,生命的勇氣是強大到能粉碎所有惡意的。
於是,詹翔欽從此脫掉了自己的「假手」,也開始了他的「勇氣人生」。
「我想要做一個讓人『哇』一聲的人,所以,我要先去做一件讓人『哇』一聲的事。」
詹翔欽做的「哇」事非常非常地多,跆拳道比賽冠軍、救生員教練資格,經常參加歌唱比賽,然後,他還是新竹縣市、桃園市的街頭藝人。
這些「哇」,對一般的青少年來說,是自我實現、自我成長的一部分,但是對詹翔欽來說,還是生活費的來源。
詹翔欽的祖父是茶農,不過,到了他的父親這一代,新埔的茶業已經沒落,於是父親轉做製茶場,詹家曾經是新埔最大的製茶場,1年營業額可達數百萬元。在父親事業最順利的時候,他們甚至在新豐開了一間超級市場,詹翔欽說,父母的想法是,詹翔欽未來最好是在超市「顧店」就好。
沒想到,詹家的沒落也就從這間超市開始,父親不熟超市生意,最後欠下1、2千萬元的債務,詹翔欽還記得黑衣人上門討債的情形,「就有人衝進來打我妹,我們全家都上去扭打。」
父親經此打擊一蹶不振,連製茶生意也變得有一搭沒一搭,整日沉迷酒鄉,詹翔欽國中時,父親被檢查出癌症,開始艱苦的抗癌,從此家庭經濟更是困難,母親也因為壓力太大得了憂鬱症。
詹翔欽高中畢業那年,父親癌症轉移,不久便過世了。從此,一家的經濟重擔便落到他的肩上。
沉重的命運鎖鍊,纏繞著這個家庭,將他們不停不停地往下拉,但是,詹翔欽相信,他的一隻手既然可以讓自己浮出水面,一定也能將全家人拉出泥淖。
一邊讀書,一邊賺錢,詹翔欽的每一個「哇」,都是能夠變現的。
17歲時,第一次有人找他到社團演講,他笑著說,一場1600元的演講費,1個月講個幾場,再加上他當街頭藝人,去各處歌唱表演,參加比賽,全家人的生活費就有了。
他確實非常積極地尋找一個讓全家人命運改變的機會。他告訴我,大學時的志願是當歌星,細數自己參加過的歌唱比賽:我要當歌手、明日之星、中國達人秀、海峽兩岸青年歌手競賽……。
「為了以學生資格參加比賽,我還延畢了1學期!」詹翔欽說。
不過,雖然花了這麼多的精神與時間,仍然搏不到一個出道當明星的機會。至於自己的專業「游泳教練」,詹翔欽坦白地說,「我只能教身障者,可是他們的經濟大部分很困難,我又不願意向他們收錢。」
明星夢難圓,不過,他參加了教育部為鼓勵青年創業所辦的USTART競賽,卻獲選成為30多位青年創業者之一。就這樣,詹翔欽在父親留下的廢棄製茶廠內,以自己開發的「翔琪檸檬茶」茶包,成為「微型創業」青年。(接續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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