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法國殖民風格的越南天主教大叻瑪麗修道院。(pixabay)
接著是越南和法國全面戰爭的時代。法國和中國也因為越南問題而爆發直接的軍事衝突。當時,東京地區的法國人經常受到黑旗軍和土匪的襲擊,基督教徒也遭到迫害。中國不承認法國將越南納為保護國,也拒絕撤回應順化朝廷邀請、派駐在東京地區的軍隊。於是,法國以此為藉口,宣稱有兩位法國旅人遭遇人身安全的問題,在一八八二年四月二日,再次由亨利.李維業(Henri Laurent)海軍上校率領三千名士兵回到河內。
李維業見越南的氣氛極度緊繃,於是在四月二十五日突然對河內城發動攻勢。河內城總督黃耀雖然浴血奮戰,但因為發生了火藥庫爆炸的意外,讓守備軍發生混亂,最後河內城還是落入法軍手中。黃耀認為自己要為這場敗仗負責,於是一個人安靜地走到王廟前的大樹上吊自殺了,而李維業在進城後,破壞了市街和這座廟宇。
順化朝廷對於李維業突然進攻河內一事非常憤怒,拒絕接受他所提出來的和談,並且派遣使節到中國求援,而清廷也利用這個機會介入越南事務,派兵占領了北寧和山西等軍事要地。法國隨後派出七百五十人的增援部隊,然後在一八八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占領南定。然而,李維業本人卻在五月十九日從南定返回河內的途中,遭到黑旗軍的攻擊而陣亡了。
其實,在李維業戰死之前,法國輿論並不熱衷於「將印度支那殖民化」,但李維業的死訊讓法國朝野譁然,決定對越南採取強硬的態度。於是,法國將河羅芒(Harmand)從東京政務總管升職為順化討伐軍司令,並任命孤拔(Courbe)為東京沿海地區的海軍司令,率領兩千兵馬馳援東京。河羅芒先是在順化朝廷所在的順化河口,對捍衛首都的重要據點順安進行砲擊,接著在八月二十日占領順安。
雖然順化朝廷中的阮文祥主張和法國抗戰到底,但從當年四月起就為病情所苦的嗣德帝卻在七月十六日過世了,這無疑讓順化朝廷陷入更大的困境,最後只能在一八八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和法國簽訂由二十八條規定構成的暫時性和約,亦即《第一次順化條約》。
條約內容寫到「安南成為法國的保護國」;另外還規定,安南地區以南的平順省劃入交趾支那的領地,而安南地區北部的清化、義安、河靜三省,則編入東京地區。剩下的安南地區,除了關稅和土木工程外,順化朝廷可以自己做主,由安南國王進行統治,但是順化需有法國的理事官員進駐。這樣一來,東京地區就成了法國的保護領,由法國進行直接管理。
越南雖然和法國簽訂了條約,實際上卻沒有要承認的意思。雖然中國仍然主張對越南的宗主權,李鴻章也向法國提出抗議,但法國反過來和中國簽訂了《中法會議簡明條款》,內容包括法國尊重中國的中越邊界線、清軍撤出越南、中國需尊重法、越之間所簽訂的條約等。然而,因為慈禧太后訓斥李鴻章「不能對法國讓步」,所以清軍拒絕撤回駐紮在東京地區的軍隊,結果又與法軍爆發軍事衝突。
法國政府聞訊後向中國宣戰,中法戰事再起。在海上,孤拔率軍砲擊了福州的兵器廠,並擊敗中國的艦隊。在陸上,法軍也奪下了和中國接壤的諒山、宣光等地。結果,清廷於一八八五年六月九日,和法國簽訂《天津條約》,承認安南和東京由法國保護。
自從獨立以來,越南一直維持著對中國的朝貢關係。然而,當中國與法國簽訂《天津條約》後,中、越之間的關係也就斷絕了,越南完全成了法國的殖民地。
法國憑藉強大的國力,把寮國也納入保護範圍。在把交趾支那設為直轄殖民地後,法國也將柬埔寨納為保護國,接著更進一步把安南和東京也改為保護國。當目標逐一完成後,法國又再次把目光放到寮國上。法國以寮國和泰國之間沒有劃定國界線為由,介入兩國的領土問題。一八九三年,法國明確地向泰國宣告「法國要是沒有占領湄公河左岸的土地,是不會心滿意足的」,而這塊土地指的就是寮國。雖然泰國拒絕放棄對寮國的宗主權,然而,當時發生了法國官員在泰國遭到殺害的事件,於是法國派了三艘砲艦進入昭披耶河。這和之前法國把越南和柬埔寨收為殖民地的做法可謂如出一轍。
一八九三年十月三日,泰國於曼谷和法國簽訂了放棄對寮國宗主權的條約。當時,法國已經在殖民地實施聯邦制度,因此在一八九九年四月十五日,根據法國總統的命令,法國把從泰國手中奪取的寮國也編入聯邦體制內。至此,由交趾支那、東京、安南、柬埔寨和寮國所組成的法屬印度支那聯邦就算正式完成了。
越南雖然和中國切斷了舊有的關係,但直到今天,他們和柬埔寨、寮國之間仍留下一些不好處理的問題——說白了,其實就是越南和中國、柬埔寨之間的國界問題。
中、越兩國在國界問題上,都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來處理紛爭。國界問題一直是中、越關係的重點。中、越的國界地帶居住著許多高地和山地民族,因此無法相當明確地劃分國界,有時候甚至還會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以既有習慣加以劃分。
中、越邊境屬於喀斯特地形,林立著形狀細長的山峰,以及眾多水田。另外,邊境地區還有許多從越南流向中國的小河,進而引發爭端。因為村落的水田集中在平原地區,所以彼此是鑲嵌在一塊的;然而,法國當年在跟中國劃定國界線時,卻是很簡單地從這座山頭畫一條直線到另一座山頭,導致水田在平原的村落被劃分成兩個區域的弔詭情形。當中、越兩國關係良好時,這種情形倒還不會使雙方發生齟齬,但雙方大多數時間都處在緊張狀態下,一九七五年越南統一後,中越關係更是日趨緊繃,國境衝突不斷升溫。今天,複雜的國界問題依然是中、越雙方尚未解決的難題之一。
越南和柬埔寨之間的國界問題,也是引發越、柬兩國紛爭的導火線。而阮氏政權過去往南部擴張、兼併柬國領土的行為,更加深了彼此間的芥蒂。另外,法國在交趾支那和柬埔寨之間的國界線是由法屬印度支那總督布雷維耶(Joseph-Jules Brévié)憑藉一己強權所決定的,因此直到今天仍然兩國爭論的重點。
在殖民地時期,法國盡可能將直屬地交趾支那的權益最大化,導致法屬印度支那總督經常對柬埔寨做出較為不利的裁決。柬埔寨的「紅色高棉」相當痛恨阮氏併吞該國的領土,因此對越南的領地發動攻擊。就算是在紅色高棉倒台、施亞努重新上台後,兩國的國界爭端,尤其是關係到暹羅灣的島嶼主權,以及背後所衍生的石油和天然氣問題,依舊讓越、柬兩國的外交談判窒礙難行。古老的史料就像亡靈一般,藉著國際關係的問題重返人間,讓印度支那半島各國以及中國,為了國家利益而大動干戈。
作者簡介
小倉貞男
越南、東南亞研究專家,畢業於慶應義塾大學經濟學部,曾擔任《讀賣新聞》西貢特派員,親身經歷越戰,並曾於都留文科大學比較文化學科、中部大學國際關係學部擔任教授。
校訂者簡介
鄭天恩
台大歷史所碩士,曾任日文小說編輯,目前為專職翻譯。譯有《人民解放軍的真相》、《文明的遊牧史觀》、《凱爾特.最初的歐洲》(以上均為八旗出版)、《東方直布羅陀爭霸戰》、《珍珠港》等書
譯者簡介
林巍翰
畢業自日本關西外語專門學校、清華大學,現專職日文翻譯。譯有《人類該往何處去》、《金正恩的外交遊戲》(以上均為八旗出版)、《移動的世界史》等書。
※本文摘取自《半島之龍:越南脫離中國,追求自由與認同的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