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在變動的時代,而且又投胎在火線邊緣的小邦,那麼,如何讓自己的邦國強固到足以在突發危機中站穩腳跟,就會變成是這一代人的第一要務。(湯森路透)
假如我是美國的敵人,我會對美國國內的爭端抱持非常淡然的態度,從徹底的外在觀點看待各種立場或主張(附帶一提,律師要有這種從外在觀點看事情的能力,否則很難工作)。總統誰當也好、選舉有沒有舞弊也好、要不要限制頁岩油也好、禱告的時候要喊amen還是awomen也好,我都不在乎,重點在於美國國內的爭執要延燒下去,讓美國騰不出手來管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事,我才好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抓人、煉濃縮鈾、或進行其他崛起大計。至於爭端各方的主張誰有道理?那不重要。能夠讓美國沒空的主張,就是好的主張。
一個類似案例,發生在公元前一世紀初。在當時,羅馬已經是地中海世界的霸主,但本都(Pontus)王國(位於黑海週邊)的國王Mithridates卻一度利用羅馬困於內部政治混亂的機會窗口,征服了幾乎整個安納托利亞,建立起東地中海的短暫霸權。
不過,羅馬畢竟還是羅馬,等到政局稍稍回穩,羅馬執政官蘇拉就統領大軍,把Mithridates跟他的快樂夥伴打得落花流水,所有征服的土地也全部被迫吐出來。諷刺的是,這次軍事行動是訴諸合法性很有問題的手段:蘇拉主張公民大會剝奪其指揮權的決議無效,打破軍隊不得進入羅馬城的憲政慣例,讓公民大會在其轄下軍團的「陪同」下重新投票,從而確保了他的指揮權。
基本上,這是文明發展的常態:每一代文明發展到一個階段之後,霸主國家與次級國家的國力差距會變得非常懸殊,難以被個別人物撼動,就好像成熟社會往往有高度的貧富不均一樣。即使Mithridates不是沒有才能,也還是無法改變羅馬在國力上的絕對優勢。
問題是,從羅馬陷入內部混亂、到羅馬醒過來出兵消滅外敵,這中間需要時間,而這個時間差就是野心家蠢蠢欲動的良機。次級國家的野心家會想:如果可以在這個機會窗口征服夠大的土地、獲取夠多的資源,建立一個讓霸主要支付過高成本才能攻破的「共榮圈」,也許霸主就會知難而退。即使成功機會不大,野心家也會有賭上一賭的動機。
至於身處戰略要衝的小邦,倘若無法在這個詭譎多變的時機扛住壓力測試,被想要建立「共榮圈」的野心家給攻破,那就會非常悲慘。這樣的小邦,首先會被野心家血洗一遍,接著在羅馬的反攻過程中,再遭受一次戰火浩劫。在烽火連天的時代,最悲慘的並不是那些不斷被攻擊的國家,而是被不同陣營反覆輾壓的國家。若要在近代找類似案例,二戰那些先被納粹侵略、再被美蘇反攻的歐陸諸國,已經示範了一次給大家看。
如果剛好身處在這樣的時代,而且又投胎在火線邊緣的小邦,那麼,如何讓自己的邦國強固到足以在突發危機中站穩腳跟,就會變成是這一代人的第一要務。悠悠萬事,惟此為大;輕重緩急,皆由此出。若對這一點沒有清醒認識,我們將無以自保。
實際上,這還不只是關乎我們自身,同時也會重大影響接下來幾個世代的歷史軌跡。倘若我們通過危機下的壓力測試,下兩個世代之後的人,或許就有機會過上安穩許多的生活。反之,如果我們失敗,後人即使付出比當代更多的努力、更巨大的代價,也將難以挽回。接下來幾代人,究竟會在怎樣的局勢下生活?端視我們這一代的表現而定。
※本文經作者授權,轉載自作者臉書。標題為編者所加,原標題為「機會窗口下的壓力測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