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部《擺渡人》之後,第一感覺就是:就像金城武飾演的痴漢管春強迫別人吃毛毛做的暗黑燒餅一樣,王家衛端著張嘉佳調制的這碗味精湯對我們淳淳善誘:「喝吧,喝下去,你就能見天地見眾生…」但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煎糊了的燒餅。《擺渡人》劇照(翻攝自youtube)
目睹網路上的差評滿天,王家衛導演在微博力撐《擺渡人》,押上了他最後一部金漆招牌《一代宗師》裡的套路:「其實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一味求全,等於固步自封。在你眼中這只是一部電影,對我來講是一個世界。所謂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有進步。擺渡人,渡人渡己—我喜歡」。
這花言巧語真是可圈可點。第一句預先堵了南方觀眾的口,第二句堵了習慣以前王家衛精益求精的完美主義者的口;第四句,你確定你在講澤東電影25周年的出品而不是在鼓勵一個電影學生嗎?大成若缺的前提是「大成」,這樣濫用典故也太抬舉一部習作了。
可怕的是這樣一部巧言令色的電影竟然以含混不清的「渡」為主心骨,仁人能渡,妄人只不過以渡來販賣雞湯。不,我不會用雞湯稱呼它,看了半部《擺渡人》之後第一感覺就是:就像金城武飾演的痴漢管春強迫別人吃毛毛做的暗黑燒餅一樣,王家衛端著張嘉佳調制的這碗味精湯對我們淳淳善誘:「喝吧,喝下去,你就能見天地見眾生…」但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煎糊了的燒餅。
天地與眾生的樹立,關鍵在於世界觀的有無、真偽。如果存在真正渡人的電影,近作有一部《深夜食堂》,它和《擺渡人》的差距之大,令人都不忍比較。夜夜彙集到社區巷子小食堂的人帶來自己的故事,在不動聲色之間漸漸釋懷,每個人都在渡人渡己。這境界,上海一家架空的酒吧如何能及?前者展開的是浮世繪卷,後者展開的僅僅是浮華。
我毋需批評張嘉佳,他是一以貫之的,就是暖男就是心靈「雞湯」導師,只不過這次更赤裸裸一點而已。這部電影的意義在於:王家衛媚俗的一面被張嘉佳徹底引導出來了。不是放個蔡琴、放個西班牙歌就是王家衛風了,那些向經典舊作「致敬」的粗糙意像,以及那些拙劣模仿的「金句」,都在出賣著王家衛:原來一個low版本的你,是這樣的。
話說即使在傑作《一代宗師》裡,王家衛以前引以為傲的金句已經成為拖累電影的短板,金句說一次是金句,說十遍就是矯情了。民國老派江湖人葉問說多兩句金句,作為遺民之癖也就算了,一個在上海開酒吧的香港大叔句句語焉不詳的金句,既是編劇的輕浮,也把梁朝偉變成了一個紙糊空殼。
「擺渡」就是偽靈修的變種
什麼「緣為冰,我把它抱在懷裡,冰化了才發現,緣分也沒了,抓著會痛,不放手,最後也會消失的。」什麼「世事如書,我偏愛你這一句,願做個逗號,呆在你的腳邊。但你有自己的朗讀者,而我只是個擺渡人。我們都會上岸,陽光萬裡,到哪裡都是鮮花開放。」都是10年前就泛濫了的偽托倉央嘉措情詩的模版式產品,最適合過氣文藝中老年假裝仁波切來渡那些小文青。
所以我們不要再笑話大陸文藝女青年都皈依靈修,如果沒有那些打著心靈導師旗號的中老男人騙子,以及他們之前作為藝術浪子的始亂終棄,哪來這麼多幡然皈依的女青年?說白了,「擺渡」就是偽靈修的變種,空虛靈魂對另一些空虛靈魂的縫縫補補罷了。
我也不能同意香港影評人朗天說的擺渡人即香港中介角色的身份認同,這未免過度闡釋了王家衛的自覺性。如果所謂情感擺渡人是游走在許多不清醒男女之間的中介,很難保證他是否是信口開河的黑中介。而我們也沒有看到王家衛試圖通過該片向大陸擺渡某些價值觀,或者協助雙方在對方的岸登岸。片子中的上海像片頭所示虛假得接近電腦動畫,現實是一個孤島一般的模型小區,背景中若隱若現著拆遷的字眼,而這一切都和那些金碧輝煌的演員無關,一切都是「離地」的。
被視為香港人隱喻的陳奕迅演的馬力也是個騙子而已,被冠以「我只唱自己的歌」這種藝術家高傲(在香港影評人的善意解讀中,這成了香港電影工作者的骨氣),其實他10年了還是在唱著10年前那首忽悠初中生的雞湯歌。
兩個香港人,梁朝偉的油滑與尷尬,陳奕迅的落魄與麻木,才真像今天北上發展的香港電影人。相比之下,倒顯出金城武憨直得可愛了,雖然,他的造型讓人想起黃安,嘶喊著「重出江湖」時是那麼的力不從心。如果港產片25年前的黃金歲月,要靠這麼一些角色去擺渡,那麼沉沒也並不可惜了,幸好這不過是澤東電影的酒後一夜情,霧水夫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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