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拜登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終於通電話了，之後，白官很快發佈了簡短直白的新聞稿，新華社稍晚發佈的新聞稿較長，雖然不免「套話」，但也委婉透露一些信息。要了解甚至預測中、美兩強之後的外交作為，必需拿這兩篇新聞稿與拜登、習近平二人之前的幾篇公開談話、甚至二人手下高級幕僚的對話仔細比對，才能看出端倪。

拜登在就任前即宣示他的工作重點會是對抗疫情、經濟復甦、種族平等、氣候變化，究其內容，都悠關美國內政，確實，上個月20號的就職演說（中，也根本未提外交事務，當然也就更沒提未來如何開展美、中關係。一方面是因為拜登急著安內，無力攘外，另一方面，他的前任川普對中又加關稅、又祭出各項制裁，都還沒解除，等於留下不少籌碼給他，讓他美、中關係放兩旁，本國疫情擺中間，也暫時不致於有太大隱患。

受到各項經濟制裁的中國似乎急於一探美國新政府的態度，5天後先發難了：國家主席習近平25日在世界經濟論壇「達沃斯議程」的視訊對話會中發表演講，指責「在國際上搞『小圈子』，『新冷戰』，動不動就搞脫鉤、斷供、制裁，只能把世界推向分裂甚至對抗」。明顯是不點名批判川普政府的做法，但也透露出中國對拜登的期望：調整脫鉤策略，不要再斷供與制裁中國企業。

「戰略耐心」大前提下的拜登與習近平通話

拜登政府不為所動，一天後，26日，下駟對上駟，白宮新聞秘書莎琪（Jen Psaki）回應了習近平的達沃斯演說，提出了對中採取「戰略耐心」（strategic patience）的說法，再度顯示，拜登政府無暇他顧，仍以緩解疫情為第一要務。好在美國新冠肺炎單日確診人數在一月8 號達到300,584人的歷史高點後，開始快速下滑到十萬以下，讓新政府壓力稍解。

於是，誓言要讓美國重回領導世界地位的拜登，終於有空在本月4號拜訪國務院，除了為了老戰友布林肯加持、嘉勉外交同仁之外，還發表題為「美國的世界地位」之首場外交演說，終於提到中國了，稱之為「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our most serious competitor）。Competitor這個字可譯為「參賽者」，比rival或adversary都溫和一些，後二者可譯為「對手」、「敵方」，川普政府都用來形容過中國。

拜登是外交老手，遣詞用字當然比川普高雅又精準，但也不能因為一個用字就完全斷言他的對中路線。4天後，本月8號，他接受 CBS 晚間新聞的專訪，不像看稿演說那麼嚴肅，中國雖不是重點－內政才是－但也提到了，他重申與中國「不需要發生衝突（conflict），但是會有激烈的競爭（extreme competition）」，等於為競爭的程度設下了上限。鼓動美、中直球對決的觀察者，也許有些失望？

此外，拜登以口語的形式描述了他對習近平的看法：「骨子裡就是沒有民主」，成為華文媒體的頭條，不過他還有一句前文，強調「我無意批評，這只是事實」（I don’t mean it as a criticism it’s just a reality）。筆者認為這句很重要，顯示拜登很清楚中國的專制政體，也透露出他會以現實主義的態度處理外交，而非川普的民粹或民族主義，所以，如果美方再強調人權、民主價值等意識形態的議題，有可能只是以之為大國博弈的國際宣傳工具，用以協助政治、經濟、科技、甚至軍事目標的達成。

在兩位領導人通電話之前，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與中共主管外交的中央委員楊潔篪－本月6號－先通了電話，這是雙方將帥上陣前，由先鋒先上陣一探虛實。從事後雙方發佈的新聞稿判斷，只是各說各話：布林肯強調「美國會持續捍衛包含在新疆、西藏與香港等地的人權與民主價值」，楊潔篪也「行禮如儀」強調這些是悠關中國主權的內政問題，要求美國別干涉。二人高來高去，未觸及貿易戰或科技戰的實質解決方案，確定了美國還在「戰略耐心」之中。

最後，本月11日的中國農曆除夕的拜習通話上演了，時機挑的巧妙，用賀新年掩蓋了拜登延遲與習近平通話的「超前佈署」：試探中共是否或哪一層面有些「不耐」的用心。而疫情控制有方、經濟提前恢復的中共，並未顯現過度的焦慮。

值得注意的是，習拜通話後新華社發佈的新聞稿中，兩次提到「避免誤解誤判」，第一次是「習近平強調」「中美雙方應建立各種對話機制，準確了解彼此的政策意圖，避免誤解誤判」，第二次則是「拜登表示」「美方願同中方本著相互尊重的精神，開展坦誠和建設性對話，增進相互理解，避免誤解誤判」。這種「自問代答」的形式，當然是對內宣傳的手法，突顯「美國總統同意我們的看法呢」，另一方面，也顯示了中共認為美國對於中方的國家意圖不夠理解；當然，美國也可能是故意污名化，以取得外交行為正當性，這是大國博弈的手法之一，中國也常用，不足為奇。

至於拜登民主黨政府意識型態下所重視的領域，中共只回應了「氣候變化」等廣泛領域開展合作，完全不提拜登標示的疫情大流行、全球健康、與防止武器擴散。顯示中共不願追隨美國設定的議題。

這場兩強領導人的對話，只是中美大國博弈又一階段即將肇始的一聲「開場鑼」，連「定場詩」都算不上，因為沒內容，而且很小聲，大概是不想驚醒觀眾的注意，因為接下來的劇本還沒寫好呢！

※作者為台大政治系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