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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原著到電影】《游牧人生》告訴你:只要上路就有希望 

Kristin 2021年03月21日 11:05:00
電影《游牧人生》改編自潔西卡布魯德的報導文學著作,在影壇大放異彩。(取自電影海報/上報製圖)

電影《游牧人生》改編自潔西卡布魯德的報導文學著作,在影壇大放異彩。(取自電影海報/上報製圖)

「經濟大蕭條使得數百萬計的美國人,不分年紀、不分階級全都變得像十幾歲的孩子一樣無力,但是有少部分人在這片混亂當中看見了契機 ── 一種重建自我世界的契機。於是他們用個人化和比較不會受到傷害的方式重新建立起自我價值。...... 他們選擇不再被動等待政府或大企業出手相救,他們決定不假他人之手,改由自己掌握自身的錢途。他們選擇擺脫中產階級的繩套,打造出全新的次文化 ── 一種多一點自由、多一些主權、少一點憂心、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

  ─ ─《游牧人生》潔西卡布魯德

 

過去的電影大多談論年輕人的迷惘,而現在有愈來愈多的故事著眼於中年、老年人美國夢的失落,以及未曾淡去的嬉皮精神,這些人已非找不到方向,而是受過教育,有過理想,相信過腳踏實地,扮演過中產階級的角色,如今卻失去了生存意義,瞬間從整個社會聯手編織的謊言中幡然覺醒。動盪年代下多數人追尋經濟與心靈的安穩,但當風平浪靜時,活下去依然還是一件艱難的事,因為那不只是物質的,更必須顧及身體與精神層面。

 

而今,在美國唯一剩下的免費空間就是你停車的位置,被資本主義綁架的社會創造出一片死寂,這一代的人為了擁有更好的生活一輩子奮鬥,無數年盡心奉獻,卻被公司強迫退休,無數年努力繳稅、償還房貸,卻面臨房市崩盤、經濟大蕭條。他們靈肉總是分離,生活總在他方,為了生活而不停啟程,又為了終止漂泊而不停歸返,懷抱各自的理由上路,無房可居不等於無家可歸,卸下了根,逐漸拉遠距離,踏上居無定所的游牧生活,其實也不過是在呼嘯而過的風景裡,企圖尋找自我,尋找下一階段的目標。

 

「以前的社會契約是,只要你遵守遊戲規則(用功念書,找到工作,認真打拚),一切都會順順當當,...... 但在今天,這已經不是真理。你可以循規蹈矩地做好每件事,照著這個社會要求你的規範去做,可是到頭來還是會破產,還是會孤苦伶仃、無家可歸。」

 

《游牧人生》劇照。(探照燈影業提供)

 

讀過潔西卡布魯德屬於報導文學的原著《游牧人生:是四海為家,還是無家可歸?全球金融海嘯後的新生活形態,「以車為家」的銀髮打工客,美國地下經濟最年長的新免洗勞工》後會發現,其所關注的重點其實與電影核心命題不大相同,書中主要篇幅多著墨於營地管理員與亞馬遜理貨員,但趙婷的電影不止於此,國外有些評論認定創作者不願針對美國現狀深入提出批判,於我而言,改編之路顯然不只有一條,那也可以是不全然依循原著所延伸出的影像生命力,且凌駕於美國經濟之上,藉由對文明的深刻省思,以及多一些隨心所欲的游牧生活,回歸自我、存在與生命的雙向探索。

 

威尼斯金獅獎、金球獎戲劇類最佳影片與導演,一路成為本屆奧斯卡大熱門,《游牧人生》可見華裔導演趙婷細膩詩意的鏡頭,緩緩跟隨芬恩波瀾不驚的呼吸起伏,獨自凝視人世蒼茫,失去丈夫,孑然一身,沒有債務卻也沒有存款,逐臨時工作而居,一邊打工一邊同樂,一邊實踐生命清單,將時光拋擲於真正美好的事物上,放眼望去,遼闊寧靜的地貌,漸層暮色的天空,冉冉襯托出無畏無懼的殊死勇氣。

 

縱使難以融入世俗定義中的正常生活,迫使不輕言示弱的中年女性持續啟程,法蘭西絲麥朵曼坦然冷靜的目光隱隱透露一種執念,時常不動聲色凝視著美國曠野的空荒與奇景,流浪在樹林與樹林之間,隱身在小鎮與小鎮邊緣,彷彿任由歲月、時間一一呼嘯而過,被抽走了重量,僅存孤獨、絕望與哀愁中一閃而逝的星火餘燼,於殘酷與溫柔並存的空間,詩意漸漸昇華。

 

為什麼趙婷與其鏡頭下的芬恩不帶過多批判力道?答案就如寫下《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的王鷗行、《黑鳥不哭》的潔思敏沃德,於主流文化、於資本主義社會滅頂而後生還,他們背負苦難、經由藝術,綻放屬於倖存者的柔韌與美麗姿態,以愛與寬容尋求生命的回應。

 

《游牧人生》由趙婷執導,右為女主角法蘭西絲麥朵曼。(探照燈影業提供)

 

「被時光凍結的小鎮」、「日曆上的日期仍停留在被關廠的那一天」,文字與影像如實呈現出人們口中與車諾比相提並論的帝國鎮,近百名員工的石膏工廠因住宅市場不景氣而就此失業,但那並非普通的公司倒閉、員工資遣,而是整個小鎮徹底消失。Jessica Bruder 紀錄多段起起伏伏的人生,譜出美國經濟體另一面的世界,趙婷則跟隨著芬恩的個人經歷,連結起大環境碾壓下懷疑一切現實、抗拒世俗眼光,又渴望掙脫枷鎖的自由靈魂。無奈火車出了軌還是火車,不會變成飛機,換了一個地方,換了一個身分,遇見形形色色的人,聽聞各式各樣的故事,也無法棄絕過去進而擁有一個嶄新的人生,能被改變的往往都是心態,以及自身看待生活的角度。

 

見識無數家庭的斷壁頹垣,游牧族渴望的僅僅是歸屬,是人生的答案,是金錢之外的自我價值,一如無法輕易拋棄的露營車,必須建立在人與人的連結之上,因此最重要的始終是「人」。人從相遇到別離,人從產生交集到復歸平行,談笑間交換彼此的經歷,分享彼此的心願,關懷彼此的健康狀況、人生故事,有幸在生命旅程短暫相伴,更有幸相約等在前方的不期而遇,這份得來不易的平淡與知足是如此光采奪目,足以讓大膽展開漫長旅途的人們由衷相信 ── 只要上路就有希望。

 

一部電影、一本書,無法解決整個世界的龐大問題,但命運會對我們的人生做出回應,無論以天為幕以地為席,無論安居樂業習於舒適圈,每個人都正在努力面對自己的生命課題,感受快樂,感受悲傷,擁抱孤獨,擁抱陪伴,珍惜自由,珍惜羈絆,好好相聚,好好道別,真相始終是渾沌的,然而《游牧人生》滴滴滲透心底的情感讓我們領悟到,一旦邁開第一步,過往的傷痛、當下的生活,將以無數形式延展出屬於自己的答案。

 

也許你會納悶,「車居族」、「露營車打工族」、「新型態游牧民族」什麼標籤都好,這群人,不再把社會階級放在眼裡,認清一輩子汲汲營營的美國夢只是一場荒謬騙局,難道他們是天生就能接受與社會期待背道而馳的價值觀嗎?

 

法蘭西絲麥朵曼在《遊牧人生》再度展現精湛演技。(探照燈影業提供)

 

猶如置身紛亂動盪時刻的你我,答案多數是否定的,那拒絕任人擺布的「勇氣」,以及企圖掙脫現實的「理想」,帶領他們從無路可退的夾縫中努力覓得的一條生路,芬恩、大衛、史汪奇、琳達梅伊,他們都是勇敢的倖存者,誕生於時間永恆的詩句,時時刻刻散發稍縱即逝卻溫柔動人的光芒,從一頁短暫美景融入下一頁短暫美景,從一抹夏日餘暉潛入下一抹夏日餘暉,從一片炙熱穹蒼躲入下一片炙熱穹蒼,屬於已逝之物的季節依舊恆久閃耀,閃耀在願意凝視的孤獨雙眸之中,信念若隱若現,希望兀自湧動。

 

「在薪資固定和居住成本上揚的年代,為了活下去,他們索性將租金和房貸的枷鎖從身上解開。他們代表的是正在頑強求生的美國。只是對他們來說 ── 或對任何人來說 ── 光是活下來還不夠。於是乎,原本的最後一搏,反倒變得像是對某種什麼更宏偉的東西發出的吶喊。生而為人的意思是,你嚮往的不能只是生計的勉強維持而已。我們除了需要溫飽和遮風避雨的地方之外,也需要懷抱希望。」

 

 

( 《游牧人生》,傑西卡布魯德著,臉譜出版)

 

※Kristin:東吳中文畢業,英國 University of Sheffield 國際行銷碩士,樂於關注時尚、電影、文學、運動、旅遊、文化等多元主題。目前經營粉絲團及部落格《Let Me Sing You A Waltz》,喜愛透過觀影、閱讀探索自我的內心世界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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