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三位理事抨擊央行的看法

凱恩斯說「如果經濟學家能夠讓人覺得謙遜和能幹，水平和牙醫相當，那就太美妙了。」凱恩斯顯然很欣賞他的牙醫，而且覺得他的經濟學同行既不謙遜，也不能幹。凱恩斯的感覺很容易獲得共鳴，特別是最近這幾天。

幾天前，三位曾任或現任中央銀行理事的台大經濟系教授出版一書《致富的特權：二十年來我們為央行政策付出的代價》，嚴厲抨擊央行政策。書上說：「臺灣房價之所以如此高漲，就跟央行二十年來一直維持低利率有關。而長期壓低新臺幣匯率，雖然對於臺灣的出口貿易或許曾有助益，長期而言卻也導致產業升級不力的後果，對經濟體質有負面影響。」。

針對這兩項指控，且先檢討利率，再論匯率。

全球到處低利率 (甚至負利率)，這是趨勢；低利率使房價上揚，這是事實；全球房價都在上揚，這是趨勢所造成的事實，不是央行的功過。如果應該提高利率，究竟我國的利率水準應該調高到何種程度，才能抑制房價？

根據Jorda，Schularick，Taylor (2015，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 對16個國家的實證研究，利率每提高1個百分點，「房價所得比」會下降4.4個百分點。所以房價如果增加一倍，利率必須升高22個百分點才能遏止。問題是過去二十年間，我國的房價何止翻升一倍，因此利率可能要調整到與玉山等高，才能讓房價休眠。但是，如此高的利率將使投資止步，百工失業，經濟休克，這會是台灣所期待的嗎？

聯準會前主席柏南克曾經表示，利率政策的目標在完成中央銀行的天賦使命：物價穩定和充分就業。至於系統性風險和資產泡沫化的防制，那是金融管制和金融監理的職責。所以，千萬別拿利率對付房價。若想控制房價，租稅才是有效的工具，例如近日通過的「房地合一稅2.0」。

柏南克的主張，有其理論依據。因為根據Tinbergen法則 (Tinbergen principle)，政策目標的數目不能超過政策工具的數目，若想一魚多吃，操縱一種工具對付多種問題，最終會是一場空。所以中央銀行的彈藥庫再豐富，也不可能對無盡的經濟問題開火。

再根據Mundell的政策搭配 (policy mix) 原則 (Mundell已於4月4日去世)，「運用什麼工具去達成什麼目標，視不同工具對不同目標的相對有效性而定」。因此，如果財政政策 (租稅) 在抑制房價上比貨幣政策 (利率) 有效，那麼就讓財政部來吧。畢竟中央銀行不是萬能，天下沒有萬能的部會，只有部會合作才可能萬能。

最後，關於匯率，此書說「(央行)長期壓低新臺幣匯率，(會)導致產業升級不力的後果」。但是書上似乎沒有提出「非草包經濟學」的實證研究和理論依據。事實上，這項陳述如果要成立，可能需要先解釋「護國神山」台積電為什麼一直、一直升級？

中央銀行二十年來的貢獻無法抹滅，央行理事討論央行政策的熱誠和敬業精神值得敬佩。

※作者曾任行政院副院長，現任台灣金聯公司董事長，本文不代表公司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