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母女檔阿寶(左)與同平安(右)藉分享她們的熟齡經歷,傳遞勇氣給跨世代同志。(同平安提供)
同平安告訴我,她一直到32歲才交第一個女朋友。「我們在同一個社團,她小我很多歲,日久生情。」同平安幫女孩搬家、找工作,2個人漸漸越走越近,但是同平安始終不敢告白。
直到一次外宿活動,一群女生睡通舖,女孩就睡在她的旁邊,夜裡她輾轉難眠,有股無法壓抑的衝動很想親女孩,又擔心被發現,怕女孩醒來。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輕輕地親了女孩一下。
第2天早上女孩對同平安說,自己昨晚做了一個夢:「我夢到自己掉進海裡,是妳救了我!」
她們開始交往,偷偷地不敢讓身邊的人發現,也不討論彼此的關係,在一起整整10年,直到女孩告訴同平安,「她還是想要結婚。」同平安說,女孩很快地找到一個男人結婚,離同平安而去。
同平安受到非常大的打擊,暴瘦十幾公斤,在極度的痛苦裡,從來不願意面對自己「同志」身分的她上網尋找其他同志的蹤跡,就這樣走進同志運動。
同平安這段悲劇初戀,對同是同志的媽媽阿寶來說簡直不值一提,阿寶講起自己年輕時的失戀經驗。
「女友的父母來拜託我和她分手,讓女友去嫁人!」
她嘴角一撇:「要說難過也沒什麼難過,那時候我的女人太多!」
那是阿寶的全盛時代:蓄短髮、全套白西裝,一群「穿褲仔」的「女生」,在延平北路穿梭而過,在半世紀前台北最熱鬧的「大橋頭」,這隊「十三結拜」,就是最拉風的少年仔。
女生都著迷於她們的風采,阿寶想要追女孩,「我們就騎孔明車去撞她(製造假車禍),撞了不生氣,就可以來交往。」阿寶一共交往過18個女朋友,交往一段時間後,阿寶一概勸她們去結婚生子。不過,多的是「結婚後緊追不捨」的,雖然大家都各自嫁人了(包括她自己),但是這些女生們還是盯阿寶盯得很緊。
同平安告訴我,在常與媽媽往來的阿姨中,有個阿姨和一個警察結婚後,搬到自己家對面。「這個阿姨對自己的老公、自己的小孩都很兇的,「就對我媽(阿寶)特別好。」「我媽有時也會去對面阿姨家睡覺。」
這些阿姨結婚之後,阿寶還是會和她們聯絡。
「我小時候常看到我媽打電話給阿姨,對方的老公接電話後,我媽就對她的老公說,欸,老婆借我去喝咖啡。」對方的老公把電話交給阿姨,兩個女人便出門約會去了。
同平安與阿寶,是台灣同志圈裡非常著名的一對母女,在許多活動裡都可以看見她們的蹤跡,她們也經常上台分享自己的經驗。母女一同走過那個性別意識封閉保守的年代,但是阿寶與平安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故事。
兩位都是很帥的大叔。阿寶穿著阿公的標準裝束襯衫西裝褲,今年83歲了,很老了,但是眉宇之間仍然帶著一股帶著笑意的俊秀,有似歌仔戲小生黃香蓮,仍然可以看見當年風靡少女的風采;平安則是圓臉略有鬍鬚,眼睛圓圓地往兩側略墜,熱誠又常潮濕著,渾身濃濃暖男氣息。
平安在同志運動圈裡人緣甚好。不論是在工作會議還是活動現場、聚餐場合、私人活動,到處都可以看到平安熱情地拉著人拍照;有一次在會議上,同平安提及自己為老年女同志出書的計畫進行不順利,講著講著竟然在會議上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要在死前看到這本書!」
這樣感性、羞怯的多情T平安,卻有個風流的鋼鐵T媽媽阿寶。
阿寶出生於1938年的員林,13歲跟著姑姑到台北,做過各種工作:早餐店、電影公司送片員等等,自己也做過生意,與果農包山契作。
經歷了日據時代、太平洋戰爭、國民政府接收、蔣介石政權來到台灣……,不過,大時代的轟轟烈烈,對帥氣阿寶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她腦中記得的都是「穿褲仔」的風光。
「我17歲就和一群同款『穿褲仔』結拜,我們有13個人,我排行老7。」
這群「穿褲仔」白天工作,晚上就混在一起,常在外面混到夜裡2、3點。
到處玩、到處交朋友,阿寶「台北掛」還去串連「台中掛」、「基隆掛」,搞「同志全台串連」。這群「穿褲仔」見面就喝酒,竹葉青、高粱酒、威士忌都來。在大橋頭賭博和人衝突,對方一句「妳們是查埔還是查某?」,「穿褲仔」一樣把對方拖去巷子裡打。
鐵T也有柔情,有一次阿寶與朋友一起去台南玩,遇到一個賣芭樂的女人,女人告訴阿寶,她要賣完剩下的3顆才能回家煮飯給孩子吃,阿寶聽到二話不說就丟給女人1千元,告訴她:「妳不要賣了,趕快回去煮飯給孩子吃吧!」
漂丿帥氣的阿寶,「去酒店一定節數包到滿,不讓小姐轉檯」,女人們自然愛的要死,阿寶和朋友去北港玩,有個女孩對阿寶一見鍾情,和父親一起上台北找上阿寶的姑丈提親,姑丈哭笑不得,說:「她不會娶妳啦!」對方以為是擔心聘金,趕緊回答:「我們不收聘金的。」
這樣的阿寶,最後卻還是進入婚姻裡,成了一名「家庭主婦」。聽到這個生命轉折,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頭家也知道我是『交女友的人』啦!」阿寶說。
頭家大她20歲,來自湖北,是個軍人。
怎麼會嫁人呢?
阿寶說:「本來是我的女友和他交往,後來女方父母反對,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我就和男方嗆聲:『不然我敢嫁你,你敢娶嗎?』他就說:『娶就娶啊!』」
2人結婚,婚後阿寶還生了4個小孩。同平安是長女,下面有3個弟弟。
婚後先生並沒有限制阿寶的行動,阿寶還是在外走跳,同平安告訴我,爸爸軍人退役後,在榮民總醫院附近擺攤做生意,又要做生意又要照顧他們姊弟4人,「都是爸爸煮飯照顧我們。」她說,媽媽四處流連又愛賭博,很少在家。
對於這個「意外的老公」,阿寶說:「憑良心講,阮頭家本性不錯,給我很大的自由。」
這個老榮民辛苦照顧4個孩子,62歲車禍意外過世,沒有留下錢來。阿寶被迫背起養育4個孩子的責任,那時最大的同平安才19歲,下面3個男孩都還在念書,為了賺錢,她前往日本非法打工。
阿寶這一去就是11年,除了第1年曾回來過一次,之後的9年就完全沒有回來。
她在酒店做吧台,11年間換了6家店。當時通訊不如現在發達,阿寶又是「做黑的」,怕警察抓,所以沒有跟家人聯絡。當時阿寶的女友常往來台、日做生意,阿寶要帶錢給孩子,就把錢交給女友讓她帶回來,交代孩子有事就去找這個阿姨。
不過,這個阿姨卻把阿寶的錢都吞了,她對同平安說,妳媽在日本每天賭博,不但把薪水花光了,還欠下很多債務。
「聽到阿姨這樣說,我更不敢多問,擔心媽媽在日本的安危,甚至對這位阿姨畢恭畢敬,心裡指望阿姨有天可以將媽媽帶回台灣。」同平安回憶。(接續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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