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的同平安一肩扛起養活18、16、11歲3個弟弟的責任。一個高中剛畢業的孩子收入有限，「我在陶瓷工廠上班，月初領到薪水，先還母親為了去日本標會的會錢5千元，再付完房租便所剩無幾了。」

同平安常常月中就沒錢了，只好跟同事借錢，「有幾次，會頭來家裡收會錢，我和小弟在家裡把電燈統統都關了，2個人害怕地躲在家裡。」

最後，是「大兒子要娶某，拜託我回來。」阿寶雲淡風清地說。說到在日本的生活，她說是：「晚上上班，白天去打柏青哥，一個人自由自在。」不過，原本是要去日本賺錢的她，最後仍然是兩袖清風地回來。聽說女友吞了自己的錢，阿寶去女友家吵鬧，威脅要自殺，但是並無結果，「阿姨打電話給我，說我媽瘋了要跳樓，叫我把她帶回去。」同平安說。

淒苦安靜的苦情四姊弟故事結果是以轟轟烈烈的鬧劇作為逗點，就這樣，這個家再度聚合了。

二弟獨扛愛滋「污名」逝去　想到就心痛

四姊弟在患難中一起成長，感情非常好，同平安說起二弟，「他高職畢業後先在信用合作社工作，然後去連鎖超商，一路爬到組長，他要管8家店，晚上常請我載他去巡店。」

「他很疼愛小弟，小弟念大學時很省，有一次看到一雙喜歡的鞋子5、600元捨不得買，二弟知道了，第2天就買了一雙1、2000元的鞋子送他。」

二弟從被驗出愛滋到離開，前後大概1年多，那是在雞尾酒療法出現之前，這個世界對愛滋病所知甚少的年代，「我們不曾談過各自身為同志的話題，只知道愛滋是絕症，其他知道的很少。我只是叫他要好好照顧身體。」

老二因愛滋病過世，是阿寶與同平安心裡的最痛。

20多年前，人們懼怕愛滋，「我和母親輪流去醫院照顧他，病房在醫院古老的建築裡，隱密又看不到陽光，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被『關在』這樣的地方。二弟每天被抽骨髓，一天比一天更沒有生命力。到後來，他有意識卻無法言語，連求生的意志力都沒有了。」

那是對愛滋毫不了解的年代，講起兒子的過世，阿寶還是怒氣沖沖，「醫院說要留下他（的遺體）研究用，還說要給我十萬元，我說不要！講到醫院翻臉了，說這個病會傳染，我們全家人都要去檢查！」

這個重感情、溫暖、喜歡照顧人的男孩，最後卻在這被污名的病症下默默地離開了，「他走了以後，母親和我只有在醫院短暫地為他誦經，隔天就火化了，過程低調安靜，也沒通知其他親友。」

媽早知她是T！　當下竟秒安排相親催嫁郎

我問同平安，從小就知道媽媽是同志嗎？

「那時候腦中還沒有『同性戀』的想法，可是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媽媽跟別人的媽媽不一樣，別人的媽媽會穿套裝、長裙，自己的媽媽不會，她的狀態怎麼看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小時候常跟媽媽到不同的阿姨家，看得出有些阿姨跟媽媽的關係不同，媽媽甚至有段時間會去住在阿姨家。」

同平安有時候會聽到鄰居說些「奇怪的話」。

「我家附近有田，有些種田的歐巴桑在聊天時會說，我媽的下面多了一個『懶趴』。」那時候，她覺得母親被批評了，「感覺有點丟臉。」

而同平安念高中時，阿寶就看出來，女兒跟自己一樣也是個「穿褲仔」。同平安說，阿寶做的第一件事是帶著自己去相親，身為同志的阿寶竟然想要讓女兒早早進入異性戀的婚姻裡。

這個願望始終沒有成真，直到現在阿寶還常常念叨，擔心女兒沒小孩，將來老了會無人照顧。

我問同平安會帶女友給媽媽看嗎？她點點頭，說阿寶還會「煮麻油雞」給她的女友吃，不過這時候阿寶就會像電視劇裡的婆婆開始挑剔起來，「一下說人家太瘦啦，又說這樣那樣……。」

曾怨媽只生不養　今看開「沒被寵壞也不錯」

做母女60年，對於這段「非常不一般」的母女情緣，很長的一段時間，同平安是滿心怨懟，「只會生，不會養！」她說。

但是她又不得不認命：「我看有些阿姨非常愛護自己的孩子，結果她的孩子長大變壞了，我媽根本沒有照顧我們，可是我們都還是長得不錯，也很乖很聽話。」同平安嘆息起來，媽媽阿寶真是命好啊！

各自走過人生的種種轟烈，如今2人同住彼此照顧，阿寶在兒孫環繞下過著最平凡的阿嬤生活，滿嘴的孫子小事，「有時候我兒子出國、媳婦上夜班，我就去帶孫子呢。」她說，孫子聰明又會講英文，孩子們爭著孝順她，「有次大兒子要去美國，小兒子要去法國，2個來問我，你要跟哪一個？」

阿寶嘴一撇，眉眼間盡是帥氣，又回到了當年那個人人爭著愛的「穿褲仔」。

「我喔！2個都不要！」她樂呵呵地笑開來。（回顧上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