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7日，日本內閣會議通過外務大臣茂木敏充報告的新（2021年）版《外交藍皮書》（以下簡稱《藍皮書》）內容，該書有關中國的部分反映日本對中外交之觀點，儘管仍將日中關係定位為日本「最重要的雙邊關係之一」，重申日本仍然重視對中關係，但在幾項議題上卻有批判性的表述，與此前各版相比呈現出更為強硬的立場，引起各界關注。

歷經美日「2加2」會談與美日元首峰會，日本基本上已對中國的內外動向，包含對普世價值的蔑視以及地緣政治上的擴張，採取高度關切的立場，外務省的年度刊物顯未違背此大方向。而且，今年預定舉行眾議院選舉，而日本社會厭中情緒未解，政界也似乎瀰漫對中國「寧硬勿軟」的氛圍，因此《藍皮書》出現過去少有的硬調（hard tone），從日本國內政治的觀點看來實屬合理。

《藍皮書》的對中批判與中國的反批

新版《藍皮書》關注中國增加軍事預算並且擴張軍力，指過去30年間中國政府的軍事支出增加44倍，軍事擴張與頻繁的海洋活動造成「包含日本在內的區域與國際社會在安全保障上的強烈疑慮」。在普世價值方面，批評中國對香港與新疆政策，並表達深刻的疑慮。在釣魚台議題上，批評中國《海警法》允許海警船對外國船隻開火，違反國際法。

對此，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回批，釣魚台是「中國的固有領土」，中國海警在釣魚台海域巡航執法，是「依法行使本國的固有權利」；至於涉港、涉疆事務「純屬中國內政，不容任何外部勢力干涉」。中國國防部發言人吳謙批評《藍皮書》渲染「中國軍事威脅」，對《藍皮書》稱形容台灣是「極為重要的夥伴」，則表示中國不容許他國以任何方式插手「台灣問題」，「日方的手不要伸得太長」，那將是「非常危險」的。

外務省對中警惕感終於跟上防衛省腳步

中國在印太地區毫無忌憚地擴張，其海警船在釣魚台周邊海域長期滯留並多次追逐日本漁民，再加上通過《海警法》與《海上交通安全法》，此等情勢均使日本產生高度危機感，越來越多政界人士和輿論主張對中國強硬。

事實上，防衛省過去兩年的《防衛白皮書》均將中國列為首要安全關注，也已公布今年下半年預定舉行以「西南防衛」為想定的大規模演習，皆屬於這方面的回應。此次《藍皮書》的批中論調若係出現在防衛省文書上，自然不足為奇，但記載於以改善對外（中）關係為要務的外務省刊物，其政治意義便顯得重大。吾人或可據此判斷，外務省對於中國的警惕已有升高，而逐漸與防衛省趨近。

日本與中國有關之政策可能面臨調整

若檢視去年至今外務省對中國政策的動向或高官發言，《藍皮書》納入強硬論調也並非毫無徵候。垂秀夫在赴任駐北京大使後的首次記者會上，即毫不客氣地展現強硬態勢，稱日本國民對中情感確實不佳，要中國對此努力改善。

此外，不論是美日2加2或元首峰會的會談內容與共同聲明，皆展現對中強硬論調。雖說在日方要求下，峰會聯合聲明增加了「鼓勵兩岸議題和平解決」（encourage the peaceful resolution of cross-Strait issues）一句，以此對中國釋放「日本對兩岸立場並無改變」的訊息，期緩解中國的反彈；然吾人或可據此推論，外務省在2加2會談前可能還懷著若干期待，菅義偉訪美時能夠爭取日後對中友善的空間，惟結果顯然事與願違。

既然事已至此，除《藍皮書》的「硬調」之外，外務省未來在面對日中合作事項時，尤其是拜登政府推出「對抗方案」者（例如，推展優質基礎建設以與中國「一帶一路」抗衡），勢必面臨調整，即使不採取對中脫鉤，恐怕也要重新評估與中國之間應保持的安全距離。

「硬調」反映日本內部在對中議題上的較勁

此次《藍皮書》載入對中硬調的背後，可能也有日本政府內部的較勁。自民黨政務調查會的國防部會（部會相當於小組）與外交部會，一向不滿中國在釣魚台周邊海域肆無忌憚的作為，要求菅義偉政府對中國採取強硬路線。今年3月底，自民黨召開國防部會與國土交通部會的聯席會議，國防部會認為中國既通過《海警法》，日本也該修法允許海上保安廳和自衛隊動武；詎料，國土交通部會卻稱現行法律足以應對故無需修法。

目前無從得知為何國土交通部會拒絕修法，推斷或許和國土交通大臣赤羽一嘉係屬立場親中的公明黨有關。儘管未達成修法共識，但這兩個部會在4月6日仍聯名發表立場強硬的緊急建言，警告中國政府已進入「篡奪尖閣計畫的實施階段」，主張自衛隊和海上保安廳應與美、澳、英、法甚至東協軍隊或海巡部隊進行聯演。由此看來，執政黨內部強硬派此刻占了上風，而《藍皮書》的硬調表述，某程度反映現階段日本執政黨內對中政策之爭的結果。

《藍皮書》的「硬調」有助茂木外相扭轉對中「弱腰」形象

對外相茂木敏充個人而言，《藍皮書》的硬調，則是有助洗刷其對中「弱腰」（軟弱之意）的形象。該形象形成於去（2020）年11月王毅訪日記者會上，茂木對於王毅有關釣魚台的發言默不作聲，後來遭到日本自民黨內部與外界批判。

今年10月日本即將舉行大選，日本社會對中國觀感普遍惡化，再加上美中戰略對抗也持續升溫，日本政治人物一旦被貼上「親中」或「友中」標籤，恐怕會衝擊選情。在此情況下，茂木恰好藉由其署名的《藍皮書》拂拭其「弱腰」形象，預防今後選戰期間政敵可能發動的「弱腰」攻勢。外務省既已著手調整路線，預定今年稍後公布的防衛省《防衛白皮書》內容之調性，也就不難預判了。

※作者為國防安全研究院國家安全所助理研究員。本文授權轉載，原文出處。

（本評析內容及建議，屬作者意見，不代表財團法人國防安全研究院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