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薩居民在轟炸之後擁抱彼此。(湯森路透)
這場衝突再度引起國際社會的巨大關注,是近年來以色列與哈瑪斯最嚴重的一次交火。而此次哈瑪斯發射的火箭彈密度超越過往,而以色列一如過去的作法,對加薩走廊採取強力的報復式轟炸。此次衝突也再次讓國際社會注意到,加薩走廊多年來遭到以色列嚴厲封鎖,失業率高、電力經常遭中斷,即便現在停火,在如此慘澹的情況下,難保未來不會爆發另一場危機。
《上報》特別訪問了出身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人,目前在台灣擔任亞洲文化研究的研究員哈齊姆(Hazem Messry),讓他分享對此次衝突的看法,以及加薩走廊的情況。
《上報》:你可否先談談你的成長背景,以及如何到海外攻讀博士學位?
哈齊姆:我出生在加薩走廊並在那邊一直住到2014年,離開那邊到海外讀博士之前,我目睹、經歷了加薩走廊這30年來發生的一切,從第一次大起義(intifada, 1987-1993)、成立巴勒斯坦自治政府(1993)、第二次大起義(2000)、哈瑪斯2006贏得大選,到以色列2007年封鎖加薩。我的家在加薩,家人依舊在那邊,包括我的母親和兄弟。在最近的攻擊下,我更密切的與他們保持聯絡。
1993年在奧斯陸協議下,設立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之後,西岸地區跟加薩走廊之間的移動自此受到以色列限制,只有拿到通行證的人才能夠往返。我的哥哥本來在1998年錄取一所西岸的大學,申請通行證時,遭到以色列以安全為由拒絕。以色列持續違反奧斯陸協議,並在巴勒斯坦土地上建立更多屯墾區,2000年爆發了第二次起義。
在第二次起義期間,以色列方面採用了「剃頭戰術」,把巴勒斯坦的區域當作頭需要徹底剃光,以色列的推土機跟坦克摧毀了巴勒斯坦的房屋、街道、機構等所有東西。我的父親本來有個水果園也被摧毀,對我們家帶來沉重的打經濟打擊。當年還有一名美國的社運人士叫做科里(Rachel Corrie),為了阻止以色列推土機而被輾死。
2014年以色列與哈瑪斯再度爆發戰爭後,我離開了加薩走廊,因為我太太有阿爾及利亞國籍,阿爾及利亞在埃及的大使館幫我處理這些事情(留學)。
《上報》:你怎麼看待這次衝突?
哈齊姆:我總是說這不是「衝突」,而是「侵略」(Aggression),巴勒斯坦人希望和平並終止不正義。我們巴勒斯坦是輸的一方,因為以色列擁有最先進的武器裝備。但很不幸地,以色列人不想要公平的和平,因為此意味著將被迫歸還一些原本屬於巴勒斯坦人的權利。所以,以色列人選擇拿走一切而不付出任何半點,巴勒斯坦人沒有選擇,只好反抗來恢復尊嚴跟權利。
《上報》:你認為為什麼會爆發這次事件?
哈齊姆:有直接原因跟間接原因。
直接的原因是以色列當局在東耶路薩冷強制迫遷13戶巴勒斯坦住戶,他們幾個世代以來都住在Sheikh Jarrah社區。以色列想在以色列法律之下,把所有權從巴勒斯坦人轉交給猶太人,這在以色列法律之下很容易。巴勒斯坦人開始聚集在阿克薩清真寺抗議,但以色列人決定阻止,進而攻擊巴勒斯坦抗議者,導致400多人受傷。
加薩走廊的反抗組織給以色列限時,要求停止在耶路薩冷對巴勒斯坦民眾動武。但以色列人什麼也沒改變,當限期時間一過,反抗組織對以色列發射火箭彈,而以色列對加薩走廊發動新一輪的攻擊。
間接原因是,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人越來越憤怒。因為從2007年以來,他們一直生活在悲慘的生活條件之下。這段時間,加薩人經歷了三次以色列軍事攻擊,以及新冠肺炎疫情。
《上報》:加薩過去是什麼樣的情景?
哈齊姆:在2007年以色列封鎖加薩以前,加薩的情況沒很好,那比現在好很多。人們依舊可以去埃及,貨物也被容許出入,最重要的是經濟情況沒像現在這麼糟,人們有工作跟薪水。
現在就業市場徹底摧毀。人們即便有工作也不一定拿得到薪水,拿到薪水也不一定是全額。以色列禁止興建任何促進人們生活的大型計畫,因為他們覺得,人們生活有改善一事,會證明哈瑪斯的統治是成功的。因此他們拒絕任何修復機場港口的計畫,即便有第三方團體監督。與此同時,以色列也不讓加薩人民餓死,避免國際責難。
2018年在巴勒斯坦抗議下,埃及重啟加薩關卡,以色列人對此豪不介意,反而可以緩解國際壓力。我認為總是有解方,但都握在以色列手裡,因為以色列掌控一切,而且,在西方對以色列的支持下,並不鼓勵以色列做出讓步。
《上報》:加薩人怎麼同時面對疫情跟以色列轟炸?
哈齊姆:在轟炸開始之前,加薩已經實施封城來限制疫情擴散,衛生部大概一天檢測量是3000。然而,在以色列炸毀加薩唯一的實驗室之後,病毒篩檢只好暫停。當地人除了幫助患者跟祈禱轟炸早日結束以外,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上報》:這次衝突的主要方之一哈瑪斯(被歐美認定為恐怖組織),加薩人怎麼看待這個組織,有人說一旦選舉哈瑪斯就會勝選,為什麼巴勒斯坦人支持哈瑪斯?
哈齊姆:加薩甚至在是西岸的巴勒斯坦人,把哈瑪斯當作對抗以色列侵略的保護者,我見到許多朋友的社交媒體貼文在讚揚哈瑪斯,我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哈瑪斯正在做所有巴勒斯坦人都同意做的:反擊。人們已經對國際社會感到失望,而巴勒斯坦人認為國際社會跟以色列都不會在乎和平抗議,以色列跟其他國家只會聽有力量的人說話。
無論是世俗還是伊斯蘭主義者,對巴勒斯坦人都沒有意義,哈瑪斯跟法塔赫(西岸掌權派別)的主要爭論在於如何處理(以色列)佔領的問題,事實上哈瑪斯的做法有效,這是為什麼人們會投票給哈瑪斯。
《上報》:你怎麼看待以色列是「種族隔離」國家這種說法,你認為什麼方式可以達成雙方和平?
哈齊姆:以色列確實是一個種族隔離國家,不只是學者這麼認為,以色列一些人也這麼說,而國際組織人權觀察也這麼認定。
我認為猶太人跟巴勒斯坦人可以和平生活在一起,但這需要讓步,而雙方也須接受彼此。事實是在1919年英國託管期之前,雙方有共存原則,而猶太人也不會鄙視另外一方。然而,當猶太復國主義傳到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後,他們開始要把聖地只給猶太人。現在以色列政府又增加了與巴勒斯坦的談判條件,要巴勒斯坦承認以色列是猶太國家,意思就是以色列可以把所有非猶太人給趕出去,包括150萬住在以色列的巴勒斯坦人。
我希望他們改變主意,接受跟巴勒斯坦人住在一起,就像在託管期以前那樣。
我想建立一個巴勒斯坦國是不太可能的,因為以色列在西岸地區建了一堆屯墾區。最好的辦法是建立一個雙民族國家(猶太巴勒斯坦人共享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