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景華縱火燒死6人命案，一審迄高院更二審均判處湯景華死刑，但是，歷審的審判爭議始終不斷，除了論罪處刑（例如，輕率認定縱火殺人即等同於故意殺人，死刑之量刑調查始終失之粗疏）有重大爭議，迭遭最高法院指摘發回更審之外，高院審判長許宗和（受命法官黃玉婷）於5月14日裁定繼續羈押湯景華2月（參見109年上重更二字第3號裁定），也爆發是否違法羈押爭議。

《湯案》是廢死聯盟十分關注的審判中死刑案例。筆者認為，只要「包公崇拜」的香火一日不息，廢死就是一項可望不可及的奢求。因此，筆者無意置喙「《湯案》是否應論處死刑？」之爭議，以下僅依「保障死刑犯的訴訟人權觀點」，討論一下前述的延押裁定是否違法羈押爭議。

高院審判長許宗和、受命法官黃玉婷的繼續羈押裁定，之所以引爆違法羈押爭議，筆者認為，主要是他們曲解了刑事妥速審判法第5條及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第8項但書規定，而架空了速審法第5條規定，使涉及刑事重罪（死刑、無期徒刑或最輕本刑7年以上之罪）的被告，無法享有獲得妥速審判的寬典，大違妥速審判法於民國99年制定的立法本旨。

湯景華於105年3月犯案，隨即遭到逮捕羈押，新北地院於105年5月18日收案審理，迄今羈押期間已超過5年。依據速審第5條規定，審判中之羈押期間，累計不得逾5年，羈押期間已滿，仍未判決確定者，視為撤銷羈押，法院應將被告釋放。

就文義解釋，速審第5條規定是不分被告所涉罪名輕重，只要總羈押期間逾5年的絕對上限，均一體適用，不像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第8項但書，對於重罪有「審判中案件，得依職權逕依101條之規定訊問被告後繼續羈押」之特別排除規定。

按說，速審法第5條規定是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的特別規定，高院迄110年5月17日，審判中羈押期間即滿5年，不得再裁定繼續羈押2月，應將被告湯景華釋放。

可是，或許是湯景華所涉犯行太重了，許宗和、黃玉婷竟然別出心裁的依職權解釋認為：刑事妥速審判法並未規定「重罪案件，法院得依職權經訊問被告後繼續押之」，若依速審法第5條規定釋放，對社會治安及後續審判及執行程序之進行，將有重大不利影響，不啻變相鼓勵罪犯重罪為要，當非制定刑事妥速審判法之立法本意，亦違反比例原則、公平原則、公義原則，及社會秩序與安全之期待與維護。…應回歸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第8項但書之規定適用。

許宗和、黃玉婷裁定所謂的速審法之立法本旨，依筆者的解讀，恰好並非速審法的立法本旨，速審法的立法本旨是為了保障刑事被告享有妥速審判的基本權，並非為了維護社會秩序與安全。這就要從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第8項但書的增訂，與速審法的立法背景說起。

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第8項但書的增訂，是緣於重罪被告的羈押期滿猶未起訴或審判，或逾期羈押案件。引爆修法的原因案件是95年1月間高院審判一件擄人勒贖撕票案，因高院法官杜惠錦及書記官的疏忽，讓邱義庭、林欽賢、謝信雄等3名重刑犯羈押逾期，而不得不釋放，事後，雖然將2名要犯緝捕歸案，但仍有1人逃匿無蹤。司法院為求「補破網」，乃提修法案，增訂了108條第8項但書，避免一時疏忽而疏縱重大刑事要犯。

至於速審法於99年的立法背景，原因案件最主要的是「流浪法庭三十年」的一銀押匯案，其立法目的是基於審判合理期間及避被告受審理無故拖延，讓被告能享有法院公正、合法及妥速審判之權利，其法理依據是大法官釋字第446號、530號解釋理由，當年司法院在速審法草案總說明中更強調：「保障人民有受公正、合法及妥速審判之權利，亦屬我國刑事被告的基本權之一」。

從以上的修法背景中可以看出，速審法第5條的審判中羈押最高期限限制是屬於憲法保障的被告基本權之一，所保障的是被告的訴訟基本權，根本不是許宗和、黃玉婷所謂的社會秩序與公平正義，刑事訴訟法第108條第8項但書豈可凌駕於速審法第5條之上呢？

再從審務角度觀察，審判中羈押期間逾5年的案件，十之八九是屬於案情繁雜的重罪案件，假若許宗和、黃玉婷的裁定見解可採，那麼過去延宕多年、久懸未決的重大刑案積弊，恐怕又將死灰復燃，反正可以一再延押，無「羈押總期限逾5年必須釋放被告」的限制，速審法第5條豈非被架空、形同虛設？

最後，筆者認為，高院的《湯案》繼續羈押裁定，結局假若是不得不釋放湯景華，就公平正義的維護觀點，當然是十分不妥的，為了避免法官陷於保障人權與維護公平正義的兩難困境，司法院是否可考慮修法，適度修正速審法第5條規定？

當然，假若最高法院是駁回抗告，維持高院繼續羈押確定，那麼未來的發展，第一項可能是：被告聲請檢察總長提起非常上訴；第二項可能則是聲請釋憲，那又是另一場「維護公平正義與保障訴訟人權的天平究竟將傾向何方？」的抉擇與角力。

※作者為資深司法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