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 Jerry Lai ,31 weeks pregnant @ Flickr, CC BY-SA 2.0.)
「這不是一個新的領域。」麥特•坎普(Matt Kemp)有點無奈地說。
他在位於西澳的「女性與嬰兒研究基金會」(Women and Infants Research Foundation, WIRF)負責產期前後實驗室,他的團隊所研究的人造子宮,也就是「體外子宮」(Ex-Vivo Uterine Environment),或稱「夏娃」(EVE)療法,在費城兒童醫院的研究成果公開後幾個月也隨之公開。生物袋完全奪走了「夏娃」的風采,麥特雖然沒特意提到生物袋,但是他的確為之氣惱。
「瑞典卡羅林斯卡學院(Karolinska Institute)的團隊,於一九五八年發表了一篇論文,顯示針對二十三週以下的人類胚胎使用某種系統。」他說。
「一九六○年代初期,加拿大有一些團體利用這個系統,對羊隻做了十二小時、二十四小時的短期實驗。早在一九六三年,日本就在這個領域做了影響最深遠的研究。一九九○年代,日本用山羊實驗,讓山羊維持體外存活約三週,達到和費城兒童醫院幾乎同等的成果。最近,密西根一個團隊也在這個領域努力。只要有人聲稱他所做的是史上首次的嘗試,而且很有原創性、很新穎,那麼他一定不誠實。」他沒有指名道姓。
「夏娃」沒有申請專利,所以他很樂意和我談,他氣憤地說:「這不是什麼專利,自一九五八年以來,就已經以各種形式存在於公眾領域。」
我沒辦法到他位於伯斯的實驗室,但他剛好人在波士頓的哈佛商業學校(Harvard Business School)研讀商業與領導力,因而我們可趁課堂間的休息時間用電話對談。
「你怎麼會去學商啊?」我問。
「因為科學和其他領域一樣已經變成一門生意了。」他回答。
麥特今天只想談科學。我問他為何以世界上第一位女性及人類之母的名字「夏娃」,來為自家的人造子宮命名,他顯然不是很想談其所象徵的意義。「我想這不過是一個方便描述的名字。」
麥特從二○一三年開始和日本仙台(Sendai)的東北大學醫院(Tohoku University Hospital)研究者一同研發「夏娃」,從未公開發布「夏娃」的照片,但我找到一部由WIRF頻道上傳的YouTube影片,我在和麥特通話前先看完了這部影片。
影片拍攝的手法感覺沒有那麼正式,不像是放在網路上供人觀看的那種,很明顯是用手機拍攝的,過去一年多來僅有五十六次觀看人次。在看過費城兒童醫院的宣傳影片,以及研究成果報告中刻意低調處理的羊隻照片,這部四十四秒的影片令我十分訝異。
影片一開頭聽到的是新生兒加護病房裡醫療監控器的嗶嗶聲,黑色螢幕上顯示均勻又規律的紅色心跳曲線。
畫面轉向一旁的保溫箱,裡面躺著的不是嬰兒,而是一頭小羊浸泡在用透明袋子盛裝的黃色液體中。牠的胸口規律起伏,鼻孔因為呼吸而撐大。
鏡頭再度拉遠,從小羊毛絨絨的腹部上方,移到從拉鍊半開處伸出的大量管子,看起來就像充滿血液的靜脈。
這部影片的拍攝手法不怎麼專業,體液也很透亮,遠比費城兒童醫院精心拍攝的影片更真實,但是看起來令人不安,而這就是人造子宮的真實模樣。
不過,「夏娃」療法看起來和生物袋很類似,麥特的形容也很像生物袋。「二十八週以下早產的嬰兒和真正的小嬰兒不一樣,他們比較類似胎兒,這就是我們研究的基礎。我們嘗試用解剖學和生理學來了解他們,而非強迫他們適應子宮外的環境。也就是說,利用臍帶、胎兒心臟的跳動讓胎兒能夠在羊水的覆蓋下存活,希望藉此讓胎兒能用原本的方式繼續成長。」
「你叫他們胎兒而不是新生兒,這是否代表你認為放進這個系統的小羊還不算出生?」
「沒錯。」
「所以,打開袋子才算出生?」
「我會說剪斷臍帶才算出生,也就是能夠靠自己獨立維持生命。以我的理解是還沒剪斷臍帶就不算出生。」
人造子宮技術重新定義了出生,出生不再是脫離母體,而是切斷胎兒賴以維生的一切。你可以切斷和母體之間的聯繫,但是卻還不算出生。
如同潔淨肉的生產者,麥特將一切說得很簡單,像在家自釀啤酒一般,而非科學怪人那樣複雜的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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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直接把臍帶接上你們研發的系統?」我問。
「其實不像妳想的那麼複雜,只要搞懂就知道怎麼做了。」
「羊水裡有什麼?是怎麼做出來的?」
「其實有點像開特力(Gatorade),裡面結合了鹽、蛋白質和水。」聽起來就像麥可•塞爾登(Mike Selden)所描述的無鰭食品培植基。
他說WIRF和日本合作,讓他們比其他製作人造子宮的團隊更具優勢。
「我們的競爭優勢在於,我們和日本大型生物科技公司共同合作設計硬體設備。我們須要能夠規模生產,並且符合FDA規範的合作夥伴。我們和大阪(Osaka)的Nipro公司合作,他們的技術領先全球,提供我們非常優秀的系統。」
WIRF和費城兒童醫院的研究最大的差異在於,麥特的團隊用懷孕週數更少的羊來試驗「夏娃」。放進生物袋裡最小的胎羊是一百零六天大;麥特曾實驗過九十五天大的早產動物。
他謹慎地把研究結果換算成人類胎兒的天數,經過計算,介於二十一至二十三週大的胎兒是可行的。
從未有人發表研究過懷孕週數如此少的動物胎兒,費城兒童醫院讓胎羊成長數週,並讓其中一些羊隻在實驗過後繼續活著,麥特的團隊則選擇只讓牠們在人造子宮中待上一週,然後為了研究牠們的器官而全數撲殺。
他說要讓這些動物活得更久其實很簡單,只要他們願意就能做到。「在撲殺當下,這些動物的情況都還是很穩定、很健康。」
即使只有一週,這些在人造子宮內的胎羊也會有巨大的改變。
「牠們會長大,這是絕對的,牠們越長越大,這個時期的胎羊每天會增加大約四十公克的重量。牠們會伸展,也會吞嚥。我沒有經歷過懷孕,但是我的妻子有,她的看法是胎兒也會有類似的動作,會踢腿、會伸展、會小小扭動,也會小睡一下。」
我很好奇他對自己的發明是否有一種身為爸爸、身為研究者的感覺。「每次進實驗室都能看到一點一滴的改變,你對此有什麼感覺?」
「很不可思議!從科學的基礎角度來看,我建造了一個能淘汰胎盤的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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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再問一次:「從人類的角度呢?你對牠們有特殊的情感嗎?」
「是的。我的確對這些小動物有特殊的感情,我為牠們加油打氣。」
「你幫牠們取名字嗎?」
「是的,牠們都有名字。」
「叫什麼名字?」
「噢,我不記得了。」
我想如果目標在於把世界上最小的嬰兒放進塑料袋裡,那還是不要對這些小動物產生爸爸的情感比較好。
現在離人類嬰兒的臨床試驗還有一段長路要走。「如果有人和妳說,他會在兩年內做嬰兒的臨床試驗,那麼他不是私藏了豐富的數據,就是在製造話題。」
「你有特別在指誰嗎?」
「沒有,我只是就一般狀況而言。」他態度堅定。
「迄今所有的實驗對象都是從母體身上取得的健康胎兒,要不是實驗干預的話,就會繼續健康成長,但這和懷孕二十一週、二十二週、二十三週大的人類胎兒狀況完全不同,這樣的胎兒不會是健康的,他們會早產是有原因的。」
經由發明一個設備來維持早產兒的成長,不論是麥特的團隊或是費城兒童醫院,都訂立了一個不僅只是「體外發育」的目標。
「進入臨床使用的門檻非常高,如果要提出一個道德委員會能接受的論點,就必須要有機會創出比現有技術更佳的結果,而且差異必須相當顯著。」他說道。
「這個系統最有可能的第一位使用者會是什麼樣的呢?我認為會是懷孕二十一週大的病重胎兒,靠現有的技術對這樣的胎兒來說,沒有任何存活的機會。」
我沒預料到他會談這個,讓我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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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懷孕二十週時流產,是一個男孩,他本來可以是我的第二個孩子。他沒有錯,他很完美。我在懷孕近十九週的時候得了闌尾炎,但我渾然不覺,我在醫院裡待了一週,產科和婦科的醫生當時幫我照了超音波,還抽了血,想找出我不舒服的原因,進而找出治療方案,但我突然就進入產程了。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如果妳懷孕了,嚴重的感染可能會導致妳的子宮頸打開。產科醫生在我的子宮收縮時對我說,如果我的懷孕週數是二十四週,情況會截然不同,但是當時我才懷孕二十週,我應該順其自然。
儘管我生下的兒子看起來很正常,也包得好好的讓我能抱著他仔細端詳,但是我生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這是流產,而不是死胎。
這是三年前的事了。之後我切除了闌尾,然後生了一個女兒,就是大口喝牛奶、大口吃牧羊人派的那個女兒。
但是,就像其他失去過孩子的媽媽一樣,我因為這個早逝的孩子而備受折磨,不斷想著如果當時做了些什麼的話,一切是否會不同?如果人造子宮可以挽救懷孕二十一週的病重胎兒,是不是也能拯救母體生病但本身健健康康的二十週胎兒?
我吃力地吞了口口水。
「首次將人類胎兒用在這個系統中,一定是那些不太可能存活的胎兒,你是否已預想到讓懷孕週數更少的胎兒存活可能會面臨一些問題?不難想像會有懷孕週數更少的父母找上門,希望尋求人造子宮的幫助吧?」
「我想這不是什麼難題。」他迅速回答。「這純然是一個生病的人,或是胎兒、嬰兒,如果妳有個三歲的孩子,狀況不太樂觀,但是有一個人正在研究治癒的方法,妳難道會掙扎什麼嗎?」
「當然不會。」
「就是這樣。從我們的角度來看,沒什麼差別。」
換言之,只要有機會拯救寶寶,他們就會嘗試,但是能做的事有限。
「我們不認為會一再地調降存活極限的週數,實際的原因在於如果無法幫胎兒裝上導管,心臟又沒有正常發展,那就無法透過這個系統使血液流動,那麼一切就無法成立。把受精卵放進這個人造裝置的任何擔憂都是多餘的,因為這是不可行的。」
*本文摘自《科技與惡的距離:AI性愛伴侶.人造肉.人造子宮.自主死亡,它如何改變人性和道德,影響現在和未來的我們》,墨刻出版。
珍妮‧克利曼Jenny Kleeman
英國記者、廣播工作者、紀錄片製作人。她曾為《 Guardian衛報》、《The Times泰晤士報》,《Sunday Times週日泰晤士報》和《Tortoise》撰稿,也曾在BBC One的《Panorama》、Channel 4的《Dispatches》和HBO的《VICE News Tonight》等節目做過報導,並為Channel 4的《Unreported World》節目製作過13集橫跨世界各地的紀錄片。
她寫的一篇關於性愛機器人的長篇報導,已被翻譯成包括荷蘭文、德文、義大利文及西班牙文等多國語言,本書為珍妮‧克利曼出版的的第一本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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