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田將暉3年前以25歲之齡成為日本影帝,隔年受封視帝,他也是歌手,被喻為是渾然天成的新生代明星,圖為他在日劇《喜劇開場》劇照。(翻攝自cinemacafe.net)
那是2016年的電影了,改編自同名漫畫的《瀨戶與內海》,篇幅不長,只有一小時十五分鐘的電影,主場景是海岸旁,觀眾們就看菅田將暉與池松壯亮坐在那裡,一來一往講屁話。
不過,近看是兩個閒閒沒事做的高中生「瀨戶」與「內海」坐在那講笑話,但一遠觀,他們就像《等待果陀》的流浪漢,只是,電影用了日式手法,讓他們在等候一個連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形體的果陀,是時間?是青春?無人知曉。
望著一成不變卻也川流不息的河景,個性天真天然呆、菅田將暉飾演的瀨戶,有一次,對著池松壯亮飾演寡言悶騷的內海說:「每年過夏季祭典跟聖誕節時,我都很開心,但這種開心,卻一年比一年淡,如果這輩子再也不會有超過那時候的快樂,你不覺得很恐怖嗎?」
原來,他在等的不是誰的果陀,而是畏懼「消逝」的恐怖,但又無能為力只能空等,只因他太清楚只有一瞬間的青春喜悅,就像火花閃現,束手無策,沒人能抓住那瞬間,就像也沒有人能停止河川的流動,於是,就坐在這裡等「那瞬間」。
而五年後2021年的菅田將暉,在日劇《喜劇開場》裡做的其實也是同一件事,其實,更可以這麼說:菅田將暉在他眾多影視作品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絕大多數都在做「等待」這件事,而觀眾看到的表演,大多數都是準備「那瞬間」的前置作業。
等什麼?某程度上在致敬他最愛的漫才團體DOWN TOWN的《火花》電影版,花了十年時間等待爆紅,但直到最後仍以「引退」結束漫才生命;《3年A班-從此刻起,大家都是我的人質-》前十一集盡可能地壓抑角色情緒,像是反派般冷眼旁觀,等到最後一集的重頭屋頂戲,充滿熱血的悔恨情緒才一次通通爆發開來。
但他以25歲之姿取得影帝寶座的《啊,荒野》才是真正驚人。因為電影用了整整五小時長度,舖陳他一次又一次壓不住的暴戾狂躁與虛無,直到他用毫不掩飾的直拳,揍出整個世代的無奈,面對這些沒有人能改變的虛無痛苦。
就連野木亞紀子的《MIU404》,最終也只給了他的角色一個音同「くず」(垃圾)的化名,因為居於社會底層,沒有必要得到他人的憐憫,也不願成為他人口中的故事。
他就像烏鴉一樣,盤旋在冷冰冰的巨大東京上空,用他標誌性的死魚眼(小松菜奈也有的那種),冷眼望著底下人世間的無奈嘎嘎叫著。
這個城市有太多的痛苦,累積太久,隱忍太久也等到不行了才終於爆發,俯衝落地,化作一道流星閃亮墜地。今年才剛滿二十八歲的菅田將暉,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用盡全力地完成「等侯」過後的情緒爆發。
明明就有一張端正標緻的美顏(不信的話可以看看《假面騎士W》與《海月姬》電影版),但總是想要像他的前輩山田孝之一樣(他們有愉快合作過日劇《Dele 刪除人生》),盡可能地在各種商業作品裡,破壞自己的美顏形象:
在《帝一之國》盡情展露誇張顏藝,或是在《銀魂》裡用新八機本體去稍稍掩蓋帥氣死魚眼,更是讓另一位也在螢幕各種毀壞自己美顏形象的橋本環奈,直接黜臭「服裝品味很差的菅田將暉居然是影帝」這件事。
所以,從一開始的角色設定,就是被世俗認定「你失敗了」的《喜劇開場》,菅田將暉怎麼可能演得差呢?
因為當今日本三十歲以下的一線男演員,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像他「商業搞笑」並行「頹廢絢爛」──那就是他演技的質素:讓觀眾發笑也能讓觀眾惆悵。
所以,《喜劇開場》給了他一個奠定整齣戲調性的角色:追夢十年努力十年的搞笑短劇主腦,共十集的日劇,每集皆從他負責撰寫的搞笑短劇入味,再串起當集劇情。
而這些戲中短劇,近看無趣,拋哏刻意,演技浮誇,但創造這個《喜劇開場》世界的編劇金子茂樹,讓觀眾有個角度可以遠觀,原來這些年輕人所演的每場喜劇,都是悲從中來,在失敗中提煉「喜」,一起苦過也一起笑過了,就有餘韻與後勁。
劇中用了「畢業旅行」,來形容他們這十年的日子,因為這十年辛酸,對他們而言其實不是苦,三人一路走來,就像一場長達十年的畢業旅行。在這段年少輕狂的愉悅日子,佈滿了懂事就結束的悲傷感,好像這些毫無意義,他人眼裡是失敗的青春旅途,在結束那瞬間,就意味著失敗終結,十年就這樣浪費掉了。
在大量影視裡累積過這種虛無形象的菅田將暉,在戲裡信手捻來,他太懂這種會讓觀眾心疼也捨不得的情緒。
因為人生不如戲,人生處處都是足以牽動未來的高難選擇題,只是我們看不出來,而最高潮激情處,寫這個劇本的上帝往往不會為你舖陳,人生更多的是「突如其來」,人生就變了。菅田將暉那股近似少年的演技質素,不斷帶出這種「淡然」,並且在等候中爆發自己的情緒,而《喜劇開場》善用了菅田將暉,也讓菅田將暉善用戲劇。
《喜劇開場》第一集,短劇團體三人一塊吃拉麵,菅田將暉說:我們解散吧,但坐在面前的兩位夥伴仲野太賀與神木隆之介,反而先笑了出來──「你在醞釀情緒的那種表情…哈哈哈哈哈」,但三人笑著笑著就哭了。
《喜劇開場》最終集,最後一場表演已結束,短劇團體三人又一塊吃拉麵,聊著「團體何時才算正式解散?」,討論到最後的共識是「吃完拉麵的那刻,團體真正解散」。
仲野太賀與神木隆之介,在等首腦菅田將暉下結論,只見他一聲不吭,飲盡碗裡的最後一口湯,醞釀情緒,想了很久很久,只平緩說出一句:「意外地很好吃」。
這句話的語氣,其實可以是菅田將暉最擅長累積情緒的最終爆發,但他卻給了一個平平淡淡的結論,因為沒人想到,日常隨處可見的日本拉麵,就像沒有大紅的喜劇團體,而這十年來的漫長過程,細細一品,原來「意外地很好吃」。
是了,等待並累積到最後,不一定要爆發,平靜結束才是真實人生,菅田將暉在《喜劇開場》讓我們看到醞釀過後的火花閃現,也讓我們看到最美的「那瞬間」,因為那才不是什麼失敗呢,那是菅田將暉最成功的表演。
※重點就在括號裡:經營FB粉絲頁【重點就在括號裡】,擅長對著影劇碎碎唸(有時還有音樂)。座右銘為村上春樹的「只要十個人中有一個人成為常客,生意就能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