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拜登與俄羅斯總統普丁，日前首度在瑞士日內瓦會晤，進行兩國元首高峰會。普丁在會前特別接受美國媒體專訪，談到俄羅斯與中國的關係，與對台海問題的態度。在此同時，俄羅斯的太平洋艦隊也正在太平洋進行大型演習，這是冷戰結束後，俄羅斯艦隊首次遠航至中太平洋一帶，已靠近美國印太司令部的所在地夏威夷。期間還因為俄羅斯軍機過於逼近，讓美國空軍派遣多架F-22匿蹤戰機緊急起飛攔截。在美國全力推動新的印太戰略，以圍堵中國時，俄羅斯的動態頗值得觀察。因為重返亞太其實是俄羅斯的長期目標，甚至遠在美國前總統歐巴馬提出亞太再平衡政策之前，俄羅斯就展現出插手亞太事務的興趣。畢竟俄羅斯是一個橫跨歐亞的國家，在冷戰時期已積極將勢力擴展到亞洲，繼承前蘇聯的俄羅斯想重返亞太，並不令人意外。

俄羅斯想向東發展

俄羅斯想要重返亞太的近因，除了東協諸國是未來全球成長最快的市場外，另一個關鍵，是隨著氣候變遷，北極圈的冰層消融，利用北冰洋的新航道從歐洲直抵亞洲已不再是夢想。俄羅斯這幾年積極在北極圈經營，除了軍事的考量與開發天然資源外，建立直抵亞太地區的貿易路線，也是其念茲在茲的目標。特別是俄羅斯在2014年併吞克里米亞半島後，在歐陸受到北約國家的制裁與圍堵，因此希望另謀出路，向東方發展就成為俄羅斯突破困境的希望之一。此外，中國近年來憑藉著經濟實力，在東南亞與印度洋頗有斬獲，讓俄羅斯很想效法。一方面提防中國的一帶一路，染指中亞國家，卻又想搭中國的便車，進入東協市場。這也導致俄羅斯目前對於中國的曖昧態度，一邊與中國建立緊密的戰略同盟，卻又很小心地抑制中國，避免中國過於坐大。

這反應在俄羅斯與中國每年都進行聯合軍事演習，其中的空中聯合巡弋，常常侵入韓國與日本的防空識別區。不止讓這兩國緊急派遣戰機升空攔截，韓國空軍還曾經在2019年，對靠近獨島周邊的俄羅斯軍機進行警告射擊，指控其擅闖韓國領空。但另一方面，俄羅斯又出售先進的戰機、飛彈、艦艇給印度與越南，以制衡中國。印度與越南都與中國有領土糾紛，其中印度與中國在近期才爆發嚴重的邊界衝突，而越南與中國除了曾爆發戰爭，近來在南海主權爭議上，也是處處針鋒相對。在這樣的背景下，才會讓普丁在專訪中，既表示俄羅斯與中國的關係是歷年來最佳，又認為中國不具威脅性。說中國未來將擁有的四艘航空母艦，一艘要負責戰備，一艘要保養，一般要維修，根本沒有多餘的軍力，而且航空母艦也無法越過中、俄兩國漫長的陸上邊界。

在中、俄邊界部署短程彈道飛彈旅

不過，普丁雖然檯面上這麼說，私底下卻從來沒有放鬆對中國的警戒。在這條漫長的中、俄邊界上，部署了最少四個伊斯坎德爾-M型（Iskander-M）短程彈道飛彈旅。這款俄羅斯編號9K720的新型地對地攻擊武器，採用機動式發射車與固態燃料，機動性非常高，可以快速移動到任何地點，在幾分鐘內就完成發射前的準備工作，因此極難反制。除了可以攜帶傳統高爆彈頭或集束彈頭，造成大範圍的殺傷外，也能配備核子彈頭或電磁脈衝彈頭，一舉扭轉戰場局勢，是俄羅斯目前最重要的反制武器之一。俄羅斯將這樣的飛彈部署在與歐陸接壤的邊界，以威嚇北約國家，這不難理解，但部署在遠東的中、俄邊界，就說明了俄羅斯仍然極為防範中國。畢竟在前蘇聯的時代，中、蘇關係緊張的殷鑑不遠，俄羅斯與中國的關係，並沒有普丁所說的那麼美好。
 

除了在陸地上的部署，這幾年俄羅斯也積極強化其太平洋艦隊。俄羅斯繼承前蘇聯的四大艦隊，包括波羅的海艦隊、北海艦隊、黑海艦隊與太平洋艦隊。在俄羅斯逐漸走出前蘇聯解體的泥淖後，最先建設的是波羅的海艦隊，以維護大西洋貿易航線的安全，並對抗北約組織的擴張。隨後在俄羅斯積極經營北極圈的國家大戰略下，北海艦隊也獲得了更多的資源與新型艦艇。而黑海艦隊則在俄羅斯併吞克里米里半島，介入烏克蘭東部戰事後，開始受到重視，以對抗北約組織定期巡弋黑海的威脅。相較之下，俄羅斯的太平洋艦隊一直受到忽略，多數艦艇老舊且性能過時，早就無法與美國的太平洋艦隊抗衡。即使俄羅斯很早就宣誓要重返亞太地區，卻一直缺乏足夠的資源，注挹總部設在海參威的太平洋艦隊，這樣的窘境要到最近這幾年才稍微有所改善。

老邁的太平洋艦隊難與美國抗衡

目前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大型水面艦艇，主要由光榮級巡洋艦、現代級驅逐艦與無畏級驅逐艦所構成。光榮級巡洋艦（Slava class）是前蘇聯在核動力巡洋艦基洛夫級（Kirov class）後，所設計的大型傳統動力巡洋艦，配備可安裝核彈頭的大型長程超音速反艦飛彈為其特點，主要用來反制美國的航空母艦戰鬥群。目前光榮級只剩三艘在服役，分屬黑海艦隊、北海艦隊與太平洋艦隊。在太平洋艦隊服役的瓦良格號（Varyag）在2008年曾進行過延壽升級，所配備的P-500超音速反艦飛彈可能已經升級為射程更遠的P-1000，目前也擔任太平洋艦隊的旗艦。不過光榮級巡洋艦的綜合性能早已跟不上時代，俄羅斯目前正在為基洛夫級巡洋艦進行現代化工程，可能會安裝最新型的高超音速飛彈，未來會不會也讓光榮級巡洋艦進行類似的升級改裝，值得密切注意。

現代級驅逐艦（Sovremenny class）與無畏級驅逐艦（Udaloy class）都是在前蘇聯時代就下水服役。現代級主要的任務是艦隊防空與反艦制海，配備P-270，北約稱為日炙超音速反艦飛彈，對於水面艦艇有很大的威脅性。因為中國過去也曾引進這款驅逐艦，以嚇阻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還將日炙飛彈稱為航母殺手，而讓這款飛彈廣為兩岸所知。無畏級則是接續在現代級之後服役，主要用於遠洋反潛作戰，因此除了配備魚雷發射管、反潛火箭外，最大的外型特徵，就是擁有兩具四聯裝的RPK-3反潛飛彈。不過這兩款驅逐艦都已老邁，其中兩艘無畏級驅逐艦已陸續展開現代化改裝，將會安裝口徑（Kalibr）長程巡弋反艦飛彈、Kh-35反艦飛彈、鋯石（Tsirkon）高超音速飛彈，戰力大幅提升。不過，剩下的艦艇要看能否爭取到預算升級，否則將會逐步退役。

現代級驅逐艦慎密號。（圖片摘自維基百科）

無畏級驅逐艦。（圖片摘自為維基百科）

目前用來取代這些老舊艦艇，維持俄羅斯太平洋艦隊戰力的，主要是噸位較小的守護級護衛艦（Steregushchiy class）與轟鳴級護衛艦（Gremyashchiy class）。這些護衛艦的排水量在兩千噸左右，屬於輕型的多功能艦艇。俄羅斯利用這些造價比較便宜的護衛艦，來節省支出，組成新一代的近岸防禦網。其中守護級護衛艦採用匿蹤設計，配備Kh-35反艦飛彈與Redut防空系統。Redut衍生自S-400防空系統，以垂直飛彈發射器發射，可搭配不同彈種，具備區域防空能力。守護級護衛艦目前已有三艘進入太平洋艦隊服役，而從守護級護衛艦發展出來的轟鳴級護衛艦，整體作戰性能又更上一層樓。除了一樣擁有Redut防空系統，新增的通用型垂直飛彈發射器，不止可以發射口徑長程巡弋反艦飛彈，也能配備鋯石高超音速飛彈，對於水面艦艇有極大威脅性。

俄羅斯目前無力維持前蘇聯時代由大型水面艦艇所購成的龐大艦隊，已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因此取而代之的方法，是增加這些小型護衛艦的火力與數量，並強化水下戰力。目前已知，未來至少還有三艘守護級護衛艦，將進入俄羅斯太平洋艦隊服役，另一艘已下水的轟鳴級護衛艦與接下來興建的五艘同級艦，也預計會到太平洋服役。而在此之前，已排定六艘636.3改良型基洛級（Kilo class）柴電攻擊潛艦，要部署在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目前已有兩艘開始服役，另外四艘也快要陸續交艦。另外還有一艘亞森-M級（Yasen-M class）核動力攻擊潛艦，正在進行最後的測試，將會在不久後報到。亞森級是前蘇聯時代結束後，才開始興建的新一代核動力攻擊潛艦，但首艦的興建工程因各種問題而延宕許久。目前經過現代化改良的亞森-M級，已成為俄羅斯核動力攻擊潛艦的主力，未來預計最少還有三艘會進入俄羅斯太平洋艦隊服役。

戰略核武庫遠勝中國

雖然俄羅斯近年來經濟狀況不佳，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俄羅斯在遠東軍區的軍事實力，即使無法與前蘇聯時代相比，卻仍具備很強的嚇阻力。俄羅斯太平洋艦隊在汰換舊型裝備後，升級或新建的艦艇依然不容小覷，更不用說傳統的戰略核武庫，俄羅斯還是遠勝中國，與美國相比也沒有落後太多。最新一代的北風之神（Borey class）核動力彈道飛彈潛艦，可搭載16枚的RSM-56圓錘洲際彈道飛彈，射程在8000公里以上，每一枚能攜帶最多10枚彈頭，一艘就足以毀滅半個世界。目前已有兩艘在俄羅斯太平洋艦隊服役，另一艘很可能會在近期部署到太平洋，此外還有多艘正在興建中，其中兩艘也預定交付給太平洋艦隊。若再加上陸基的洲際彈道飛彈與空軍的戰略轟炸機，俄羅斯仍是亞太地區無可忽視的核武強權，具備與美、中抗衡的實力。

綜合來看，俄羅斯的亞太戰略是在短時間內，繼續維持一定的影響力，並努力在經濟與航運上，取得一定的進展，因此淡化中國的威脅性，並反對美國的印太新戰略。而長期的目標，則是完成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更新計畫，建立新一代的海上武力。不過這其中的最大變數，在於普丁執政已久，有可能在近期退休。雖然他已安排好繼續垂簾聽政的方式，但畢竟新人新政，俄羅斯的後普丁時代即將要來臨，繼位者對於亞太戰略的看法，將牽動俄羅斯的走向。不過，隨著歐洲國家也開始重視印太地區，英、法等國相繼派出軍艦至西太平洋巡弋，本來就自認為是歐亞國家的俄羅斯，有很高的可能性會跟進，此次俄羅斯太平洋艦隊大舉至中太平洋演習，應該就是前奏。俄羅斯百年以來，不曾放棄在亞洲的利益，冷戰結束後的暫時退卻，大概也快要結束了。

※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