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拜登。(湯森路透)
總統、副總統的搭檔常常是趕鴨子上架,為形勢所逼才形成的組合,拜登和歐巴馬尤其是貌合神離(編按:應指性格差距極大,而非各懷鬼胎)的一對。
以政治人物的角度來看,歐巴馬對自己吸引來的仰慕常常表現得淡然以對,拜登則是跟每一個人都握手、勾肩搭背,甚至雙臉相貼。他們兩人年齡差距十九歲,彼此之間行事風格差異之大如同大峽谷。歐巴馬以專業學養見長,拜登是直覺型政客。歐巴馬的父親來自肯亞,出生於夏威夷,曾在印尼生活四年,崛起於芝加哥政壇,屬於一九七○年代嘗過大麻、古柯鹼的滋味的孩子。相反的,拜登在成長過程中有一個完整、典型的家庭,父母健在,有三個弟弟妹妹,固定會做禮拜:「爸爸會給我一塊錢,然後我就騎腳踏車去克特樂藥房帶半加侖的布瑞爾斯冰淇淋回來。回來之後,我們全家六個人就一起在起居室看《靈犬萊西》Lassie)、傑克本尼秀(Jack Benny)、《蘇利文劇場》(Ed Sullivan)。」
歐巴馬找拜登當副手,有一些民主黨人覺得很不解。歐巴馬當上美國總統,眾所公認將開啟美國政治新世代的一章。前喬治亞州州長候選人、推行投票權的運動家史黛西.艾布蘭斯(Stacey Abrams)稱歐巴馬的當選是「新美國多數」(new American majority)的勝利, 而所謂的「新美國多數」 指的是「有色人種、年輕人、中間至進步派的白人」的聯盟。在民主黨內的第一場初選愛荷華黨團會議中,拜登的票數不到百分之一,但是歐巴馬欣賞他辯論時那種奮戰不懈的表現,知道他認識很多外國領袖,並且在華府人脈很廣。另外,如同歐巴馬的首席策士大衛.艾克斯羅德(David Axelrod)對我說的,拜登「在文化和地緣上都很有優勢」,讓中西部年長一代勞工階級白人開始喜歡歐巴馬,要不然他們原先可能不會覺得那個黑人前社區工作者能代表自己。
艾克斯羅德覺得拜登有一股一般的政治語言難以形容的力量。他在副總統可能人選的考核過程中曾經去德拉瓦州找拜登,觀察他和家人相處的情形。艾克斯羅德回憶說:「他和博伊在講話,然後說:『我晚一點再來看你們,孩子。』我記得他親了一下博伊,然後說:『我愛你。』」艾克斯羅德回華府以後告訴歐巴馬說:「這一家人很與眾不同。」家庭,在華府政客手中常常是道具,不過拜登家不一樣。艾克斯羅德告訴歐巴馬說:「那不是同一回事;那是真的。我不知道要如何在選戰中運用它,但它確實是一個加分。」
他們花了一些時間磨合。拜登看歐巴馬幾個年輕的幕僚不順眼,歐巴馬的助理擔心拜登講話不經思慮。這一位副總統不習慣提詞機。因為口吃的毛病,他可以即興講話,但是照稿唸就很吃力。他有時候會請幕僚撰稿,但是卻不校稿。歐巴馬陣營有幾個人稱呼他為「喬大砲」(Joe Bombs)。有的時候是他雖然嘴巴這樣說,但不是真的認真的(譬如他曾說:「各位,我可以告訴你們,我認識八個總統,其中三個可以稱兄道弟。」)有時候是確有其事,但是他不應該講出來。
在南費城(South Philadelphia)的競選活動中,當時的賓州州長艾德.藍道爾(Ed Rendell)發現工人在架設提詞機給拜登用,覺得非常驚訝。「我說:『喬怎麼會有提詞機? 他從來不用。』他們偷偷地告訴我說:『歐巴馬那一邊的人要他照稿唸,免得出錯。』」二○○九年二月,就職典禮之後,拜登跟一群人說在經濟方面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我們會搞錯」。一名記者跑去問歐巴馬,他回答說:「我已經不記得喬指的是什麼事情。不過是他就不意外。」
在白宮吃午餐的時候,拜登提起了公關問題,說分裂會使雙方都受傷。歐巴馬表示同意,並且承諾自己會謹慎發言。歐巴馬的幕僚長拉姆.伊曼紐爾(Rahm Emanuel)後來回憶說:「副總統要求一件事,那就是,他永遠可以發表評論,不會被禁止發言。他是房間內最後一個跟歐巴馬講話的人,且總統必須信守承諾。」同樣的,拜登也說:「總統要求的協議是,我們雙方都承諾,不管心裡有什麼話,無論對方做了什麼事讓自己不舒服,都要說出來。」
德拉瓦州人口只有休斯頓的一半。拜登四十幾年來一直是該州最有名的政治家。他在當地競選參議員時,很多汽車保險桿的貼紙就印上「喬」(JOE)簡單一個字,人氣不言可喻。但是一旦進了白宮,他就必須扮演有目標、有建設性的角色。美國的副總統這個職位,一直到近年以前,始終沒有什麼實權。一八四八年,丹尼爾.韋柏斯特(Daniel Webster)就曾經拒絕這個職位。他說:「除非真的死了,躺在棺材裡,我不準備就此被埋沒。」柯立芝當年在這個位子上的時候,頗為自豪的是他晚上可以睡上十一個小時。不過,在二次大戰之後這幾十年間,由於白宮決策的速度已經加快,職掌範圍也已經擴大,因此副總統的權力也跟著水漲船高。雖然副總統的職責沒有明文規定,但是每一任在職者都有辦法開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譬如高爾在環保、政府改造議題上找到自己的舞台,錢尼致力於國防、能源等後來他助理說的「鐵桿議題」。
拜登上任之初,本來也準備走林登.詹森的路線。詹森和他一樣,長期任職國會,後來追隨的也是比自己年輕的總統。不過拜登後來讀了羅伯特.卡洛(Robert Caro)寫的四卷大部頭著作《權力之路》(The Years of Lyndon Johnson:The Passage to Power),才知道詹森其實挫折感很大:「不管是豬玀灣事件,還是古巴飛彈危機,都沒有人問他的意見。他被排斥在核心之外。」
以拜登的政治詞彙來說,什麼事情都比不上「在核心之內」重要。所以他就放棄了詹森模式,開始走孟岱爾模式。孟岱爾在吉米.卡特麾下,拒絕接受一些瑣碎的任務,還把副總統辦公室從艾森豪行政大樓(Eisenhower Executive Office Building)搬到白宮西廂。孟岱爾告訴我說:「我的職責是擔任總統的總顧問。」他和拜登一樣,在國會待了三十多年,所以現在他試著讓自己成為國會與欠缺國會關係的總統之間的橋梁。「歐巴馬很嫩。他在聯邦政府待的時間不長,」孟岱爾說,「當然,他很成功。但是他不擅長這些事情,喬就很適合。這個洞要由他來補。」
拜登決定參與競選副總統時,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要在每一件重要的事情上面「在核心之內」,不能讓他找不到總統,他的意見理當被考量。歐巴馬除了同意他這個要求,還說:「喬,我需要你的觀點;不是每六十分鐘需要一次,而是每十分鐘就需要。」
作者介紹
歐逸文(Evan Osnos)
出生於倫敦,1998年畢業於哈佛大學後加入《芝加哥論壇報》,並在2002年派駐開羅,負責伊拉克戰爭、埃及、敘利亞等中東事務的報導。2005年遷居北京,擔任《芝加哥論壇報》駐北京記者。2008年他繼何偉之後擔任《紐約客》雜誌駐北京特派員,一直到2013年。他現為《紐約客》駐華盛頓分社記者,負責政治和外交事務的報導。
2008年,作為《芝加哥論壇報》的報導團隊之一,他榮獲普立茲調查報導獎。此外,他也獲得美國海外記者俱樂部(Overseas Press Club)獎和 Osborn Elliott獎。
歐逸文成為繼何偉之後,描述和詮釋中國最傑出的記者和作家。他在《紐約客》網站上連載的專欄「中國來信」(Letter from China),被視為解讀中國的經典之作。歐逸文長於宏觀掌控力,透過將中國人和中國的公眾事務放置在廣闊背景和歷史脈絡中,勾勒出複雜的中國全景圖。2014年出版的《野心年代》是他的第一本書,並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之最佳非虛構獎項。
他對拜登的採訪始於2014年,前後專訪共四次。為了撰寫《喬.拜登》,他還訪問美國政界超過百位以上的人士,包括歐巴馬、拜登的家人、長期的助理、華府及德拉瓦州等地的反對派及相關人士。
譯者介紹
廖世德
長期從事翻譯及翻譯論述工作,現有譯作近六十冊,其中包括《低端中國:黨、土地、農民工,與中國即將到來的經濟危機》、《敬愛的領袖:從御用詩人到逃亡者,一位北韓反情報官員眼中的北韓》、《不為人知的敵人:科學家如何面對戰爭中的另類殺手》、《不該被殺掉的微物:濫用抗生素如何加速現代瘟疫的蔓延》、《榮格:分析心理學巨擘》,以及克里希那穆提的《生與死》、《謀生之道》、《論自由》、《心靈自由之路》、《論上帝》等書。樂意與各方朋友交流翻譯心得,個人信箱:selfliao@gmail.com
※本文摘自《喬.拜登:他的中間路線能重振美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