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台積電一再否認，近四個多月來，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網（zh.cn.nikkei.com）不斷放出台積電可能赴日設晶圓廠的消息，一廂情願之情持續爆表，但直到上週台積電法說會，總裁魏哲家才首度鬆口表示在評估中。

向來愛用國貨，企業也總是自己人抱團而不願跟外企合作的日本人，這回為什麼放下尊嚴來「哀求」台積電呢？對於台積電又有何影響？

其實，日本一直想恢復昔日半體產業的榮光，近兩年，更加焦慮。晶片雖是美國人發明的，回想上世紀「日本第一」的年代，日本曾把美國半導體產業一度打趴，鼎盛的1988年，日本廠商晶片銷售額佔全球50%，現在僅剩9%；1992年世界十大半導體廠排行榜，前三名是NEC、東芝、日立製作所，英特爾只拿到殿軍，當時日本總共佔六名，現在只剩鎧俠（Kioxia）孤一家。

兩岸媒體常把日本半導體的衰落歸因於規定市佔率與價格監督的《日美半導體協議》，好像都是老美的陰謀，其實協議是1986年簽的，日本半導體產業5、6年後才走下坡，自己也犯了不少錯，日本經濟新聞就提出三個原因：投資競爭與經營判斷落後、未能掌握「代工模式」的興起、與政府產業政策支援不力。

往者已矣，來者再不追就沒機會了，因為競爭更激烈了。

美國為了壓制共產中國崛起，掐住中國的半導體脖子，中共被迫「去美國化」。美國自己也要「去中國化」，一時做不到，因為自身晶片產能已經降到只佔全球12%了，總統拜登只好祭出「揪團」策略，還好日、韓兩個軍、經關係緊密的小弟，也是全球半導體產業界上得了檯面的大玩家。不過，桃太郎如果只是對老美言聽計從，終究只能淪為「美國優先」下全球供應鏈的配角，因為僅存的優勢，正漸漸流向韓、台、甚至中國等擁有晶片製造業的國家。

而與日本向來有矛盾的韓國，躋身已開發國家之林而俾倪日本的同時，也正穩步擺脫日本禁售半導體關鍵化學材料的制裁，甚至，五月13日，總統文在寅宣佈了「K半導體戰略」，目標是未來十年，建設全球最大半導體基地，豪氣干雲。

再不破釜沈舟，日本連最輝煌時期的半導體人才都要凋零殆盡，人才斷層更是難以挽回。

終於，不到一個月後的6月4日，日本經濟產業省也宣佈「加強半導體設計、研發與生產的新戰略」，不過格局好像比愛喘大氣的高麗棒子低一階，目標只是「亞洲的核心基地」？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它明白揭示了「將與海外的代工廠合作興建新廠」。

問題：日本欲與之合作的海外代工廠是誰呢？答案：A聯電、B力積電、C台積電、D以上皆是、E以上皆非。您說呢？

台灣是一個獨特的存在，跟全球半導體需求大戶都沒有邦交，但擁有佔比世界七成多的晶片製造產能，所以都為它們服務，賺它們錢，其中台積電更是獨佔10奈米以下先進製程92%的產能。美、中貿易磨擦與新冠疫情爆發，造成去年底的汽車晶片缺貨，歐、美、日等先進國家的汽車工業銷售大受衝擊，產線暫停，工人放假，簡直動搖社會安定，美、德、日、甚至韓國汽車廠向他們的政府哭訴，透過外交管道把壓力轉嫁到台灣政府、乃至台灣的幾大晶圓大廠，經濟部長王美花於是出手相救。

 

CRUNCH TIME | TSMC CHIP SHOP COMES TO JAPAN


Taiwan Semiconductor Manufacturing Co. is considering building its first chipmaking plant in Japan as Tokyo urges companies to expand semiconductor production in the country.https://t.co/EFo9MMSsLd

— Nikkei Asia (@NikkeiAsia) June 10, 2021
 

這才是真正的「Taiwan Can Help!」

回到主題，對於日本，台積電Can，但願不願意Help呢？

台積電已經承諾美國並且在亞利桑那開工了一座廠，若同時把戰線再拉開到日本熊谷縣，會不會被多力分？雖然日本人服從性比美國人要高，文化也較接近，但人力融合（assimilation）仍是大問題。

最重要的是，設廠要賺錢，才能對股東交待，所以，訂單哪兒來才是重中之重。業界有一說是SONY的影像感測器（CIS, CMOS Image Sensors）訂單等在那兒，「一去就有」！但是晶圓廠投資額巨大，必需「以5~10年為單位使工廠開工率保持在高水平」為目標，日本國內晶片需求64%依賴進口，但都會改到新廠來下單嗎？世界半導體貿易統計組織（WSTS）把晶片分成33種，其中又有哪些會來下單呢？它們又各自要求幾奈米的制程技術呢？新廠都能滿足嗎？

問題不少，一般認為日本政府的補貼金額是台積電首肯與否的關鍵，換言之，資本支出要精算，日本政府拿不出夠多的銀子，台積電是不會去的。

每個國家都想在自己境內建立自給自足晶片供應鏈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日前代表台灣參加在亞太經合會（APEC）非正式線上會議與各國領袖同框時，對這個違反自由貿易體系思維的現象，發出「結果會相當可怕」的感想。其實，他在前年底就已經看出「亂世之下，台積電成為全球地緣戰略家必爭之地」的壓力，只是當時恐怕也沒逆料到這個「全球地緣戰略家」還包括日本吧？

※作者為台大政治系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