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我姓名，牢記我姓名。同一齣悲劇，何日徹底止息？」

38歲的中國歌手譚維維在2020年底推出《3811》專輯，當中收錄11首歌曲，分別以11個姓名為曲名，講述11名女性的人生，其中這首主打歌〈小娟（化名）〉，直截了當地羅列近年中國社會新聞中的女性受暴案件，作為對該國女性地位始終低落的大膽叩問。

譚維維亦憑此張專輯入圍本屆金曲獎最佳華語女歌手，不過和同屬中國籍、入圍最佳華語男歌手的李泉一樣，雙雙「不克出席」也婉拒連線，背後的考量也引發各種聯想。

中國實施「反家暴法」5年多以來，類似的悲劇仍不見止歇。根據統計，截至2019年底，中國主流媒體報導的家暴死亡人數達到1200多人，平均每5天至少有3名女性因家暴而失去生命。

然而，實際的數目若納入那些難以估量，受官方掌控、以「正能量」為報導方針的媒體視角外的「黑數」恐怕將更令人心寒。

對女性或其他相對弱勢的群體如LGBTQ人士，在肢體和言語上的壓迫也從來不僅止於家庭內；中國社會對那些邊緣的、另翼的、有別於主旋律的個體或聲音更是缺乏理解與包容。

中國知名女權運動人士肖美麗，日前在四川成都一間火鍋店用餐，席間她多次要求一名男子停止違法在室內吸菸，但這名男子不只不予理會，更怒不可遏地將水杯扔向肖美麗和她的朋友們，基本上可以說是一起純粹的暴力事件。

肖美麗事後把一段當時拍攝的影片發布到社群平台，很快引發一連串與事件本身無關，而是針對「女性主義者」這個身份的無差別攻訐。

肖美麗一張2014年的照片也難逃被重新挖出並加以批鬥，照片中的她舉著一張寫著「為香港祈禱」的牌子，遂而被扣上「支持港獨」的大帽子。事情的發展可想而知，任何再有理的主張在中國一旦「政治化」，怎麼解釋都是徒然。

幾小時後，肖美麗的微博帳號毫無懸念地遭到關閉。微博的聲明指出該帳號發佈了「非法有害的內容」，呼籲用戶遵守平台的基本原則，「不得煽動群體對立及宣揚抵制文化」。

在類似的受侵害事件中，男性往往被視為一種僵固、既定、難以改變行為模式的危險來源，社會也習於將男性的過錯劃分為類似自然災害般的存在，不必問則、也無需費心矯正，受害者無助之餘也只能靠自己趨吉避凶。

任何伸張、捍衛權利的舉動，在中國往往被視為不可跨越的禁忌，從中國當局一如既往壓制女權和「#MeToo」運動可見一斑；在社會文化上，許多中國人仍將家庭暴力視為家務事，而「家醜」當然是不可外揚的。

〈小娟〉是那些眾多家庭暴力下的受壓迫者，也是整個龐大父權社會中，所有姓名不詳、身分各異的女性受害者。

當譚維維透過她那獨一無二的嗓子唱出「奻、姦、妖、婊、嫖、姘、娼、妓、奴／耍、婪、佞、妄、娛、嫌、妨、嫉、妒」，一串帶有歧視、貶抑的「女」部漢字，中國文化中那根深蒂固對女性蔑視也隨之浮現。這時，人們可以選擇繼續視若無睹，或是合力打撈起那些不堪入目的淤泥。

※作者為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