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國民黨這間百年老店，彷彿恢復了幾分生氣。並不是真正屬於國民黨內部人的張亞中，聲勢迭起，居然壓制了其他的資深人物。他是何許人也？網路上查了下他的經歷，但相關資訊有些雜亂，還是有難以理解之處。

他應是個雙博士，分別是政治大學與德國漢堡大學的博士。國內、國外的學術圈，都還是有些個雙博士。這類雙博士，也是有格局之分。上焉者，就像能左右開弓的棒球員，令人防不勝防。比較差的一種類型，則只是拉一張皮，類似的歷程走個兩回，技術含金量也就只是還好。

張亞中的情況比較接近後者。他那篇1992年德國漢堡大學的博士論文：Transitions from authoritarianism to democracy in Taiwan: a view from legitimacy，聽起來仍像是政治學的題目，似乎是他政大政治博士研究路線的一種交錯或延續。加上他後續的論文，多半與兩岸政治有關。怎麼看，還都是相似的套路。另外，該論文的副標題a view from legitimacy，並非通順的英文表達。

他的政大博士論文出版於1990或1991，題目為：德國問題－法律之爭議。在德國的博士論文寫台灣，在台灣的博士論文寫德國，似乎是掌握了體制間的通關密語。但兩本博士論文的出版年份實為靠近，就不知是否有同時註冊(dual registration)的問題？

不管含金量如何，德國的學位，對他過去在學術上的歷程是有幫助的。有兩個學校頒授他博士學位，可算是一種成就。至於，這是得自一步一腳印，還是對系統的撩撥(game the system)，則就屬於主觀認定。俗話說，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這道台灣與德國學制之間的過牆梯，還是讓他給構築了。不管外界看法為何，能在體制間穿梭、得些好處，也得要有識透縫隙的眼色，加上幾分的膽識跟運氣才成。

網路上查到他的主要學術着作，多是1998年以後的事。這時，他的年紀，已是四十好幾。也就是說，他一開始走的並非學術路線，中間曾有切換跑道。在學術界，能在台大政治系任教，是很高的肯定，對於耗費許多時間在非學術領域的人來說，並不是容易達成的切換。但不管背後的原因為何，這第二道的穿梭，也已完成。至於，他有沒有得到不同領域職場的真髓，或僅是懂得吊起來賣、從表層掠過，則又是個主觀判定的問題。

穿梭體制的能力，如果拿捏得宜，確實能讓人耳目一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社會系教授Sudhir Venkatesh就是這樣的典範。他大學主修數學，博士班則轉攻社會學，此乃非常優美的一道領域穿越。日後，他做地下經濟研究，親自混入黑道做田野調查，甚至下海研究色情業。德川家康的軍旗上有8個字：厭離穢土，欣求淨土。對於這位眼中無淨土、穢土之分的學者，也只能是佩服。他的趣事與研究，在芝加哥大學經濟系教授Steven D. Levitt與他人所合寫的蘋果橘子經濟學(Freakonomics)一書中亦有提及。

我們判斷人與事，必需仰賴概括的分類，例如說，行銷人、法律人。但世上總有些人，是屬於混雜型，很容易讓人形成誤判。雞兔同籠，身處在雞籠中的兔子，卻有可能被歸類為雞。笑傲江湖這部武俠小說中，有個人物叫勞德諾，他是帶藝投師，屬於混雜型的人物。那部小說我是很久以前讀的，印象中，這個人很不好處理。

試想，如果連華山岳不群都處理不好的事，世俗的學術界，面對身手矯捷的混雜型穿梭者，就更顯得左支右絀。台灣許多學術界的論文抄襲、賣學歷等事件，如果仔細加以分析，其實也跟穿梭者有關。例如…。嗯，這個、那個…相關的例子還是讓有興趣的人自行去發掘吧！宗教界也是，近年，福智僧團的傳承出了一些爭議，如今已然由在家的居士帶領僧團。

這類狀況，發生在象牙塔的學術界或是出世的宗教界，尚能理解。但若是發生在政黨，就比較不解。畢竟，政黨比較混雜，對穿梭者的抵禦力，應該要強一些。

我對國民黨黨主席選舉關心的程度，大約等於我對日月神教教主由何人擔任的關心程度。若干負面的體制穿梭現象，如果能引發眾人的省思，也不是什麼壞事。例如，為何國內良性穿梭的案例似比先進國家要來得少？任我行跟東方不敗鬥了個半天，最後由任盈盈當了教主，笑傲江湖，也是美事一件，只不過那是武俠小說中的結局。

伊索寓言中有兩則跟蝙蝠有關的故事。蝙蝠身處鳥類與獸類的大戰之中，於是有了套利的空間。在其中一則故事中，蝙蝠的下場是好的。但在另一則故事，蝙蝠則被鳥類與獸類給共同驅逐，自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民國初年的陳公博，擁有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經濟研究所的學歷，是汪精衛政權底下的重要人物。如今想來，那種人的技術含量，可能比現今的一些雙博士都要高出許多。他穿梭於各政權之間，最後慘遭槍決，是屬於不好的蝙蝠結局。他曾着有苦笑錄一書。也許，現實中，眾人也只能是苦笑。

※作者為國立彰化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