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上半場，他徒手拼博，激烈擺渡「台灣命運」；下半場，釋懷政治路，轉執畫筆寫生，只想擺渡內心「台灣土地的狂愛」

年過八旬，鄭自才神采奕然，我們約在他延吉街住處附近見面，招呼眼神犀利，時不時流洩一股47年前從事海外台獨運動「衝組」的霸氣，和緩順耳的台語聲調，講起人生過往，像廟口前隨手抽起一張板凳就坐下開講民間故事的耆老，悠悠的沙啞聲，又像一部年代久遠的卡式錄音機，緩緩轉著轉著，一下子就聽進一部30、50年的台灣近代史。

延伸閱讀：【上報人物】刺蔣悍將失望民進黨　鄭自才：票曾投時代力量

五子登科歸零

資訊閉鎖的六O年代，鄭自才頂著留美碩士，34歲正值人生壯年，在美國當建築師正邁入第5年，同時也結婚6年育有一對寶貝子女，五子登科的人生頂巔，「刺蔣案」讓他一切歸於平寂。

「我的台灣意識是1962年赴美留學真正萌芽」，行動派的他，8年後就與黃文雄策劃執行震驚海外的「刺蔣案」。

「槍拿出來是要殺人的」，鄭自才認為，當時決定「做」的關鍵只是一種歷史的巧合，「我和黃文雄各在紐約工作、念書，又逢蔣經國安排訪美，這個交集讓我覺得一定要做些什麼，若這個時點沒掌握到，何年何月才會再跟蔣經國有交集？」

獨盟勢力互不相容

「刺蔣案」後，海外「台灣獨立建國聯盟」（World United Formosans for Independence, WUFI）聲勢一度如日中天，但沒多久就陷入分裂危機，「聯盟內部存在『行動』與『和平』兩派路線爭執，事件後我和黃文雄也都離開獨盟。」但就算沒分裂，鄭自才仍不看好獨盟後勢發展，「蔡同榮、張燦鍙、陳隆志這些領頭都太保守了。」

刺蔣案後鄭自才棄保潛逃瑞典，沒多久妻子黃清美帶著兒子女兒到斯德哥爾摩與他團聚，只是隔年他被引渡回美國服刑，重返瑞典當地時，已與妻子想法大相逕庭。「美國坐完牢回瑞典，妻子想法跟我差距越來越大，決定離婚後，她至今仍與小孩定居瑞典，我後來搬往加拿大。」

當時提供槍枝、後來出庭做證的獨盟成員陳榮成，成為判決鄭自才、黃文雄有罪的關鍵證人，兩人自此不再交談，「2年前陳榮成出書《我所知的四二四事件內情：1970四二四紐約刺蔣案》，整本都在反駁我和黃文雄不該行動。」

蔡同榮的二三事

其實除了紐約，當時洛杉磯也有王文宏策劃、代號「鎮山」的刺蔣案，兩起遙遙相對的刺蔣行動，彼此不為所知，但共同窗口都是「全美台灣獨立聯盟」主席蔡同榮，只是兩場刺蔣行動，蔡同榮都巧合在最後一刻失聯，讓鄭自才對這位老友一直頗有微詞。

「蔡同榮個性就是這樣，『刺蔣』時開車載我跟黃文雄到紐約廣場飯店後就失聯，洛杉磯另一場也是，最後一刻行動者聯絡不上他，他很想參一腳，但又想撇清關係。」多年後返台，鄭自才不避諱的對外坦白一切也引來蔡同榮滅火。

「回台後我們有聯絡，部分美國官員來台，他會找我一起聚會。不過他當民視董事長時，有次找我在八德路民視附近一對一吃飯，建議我受訪不要再說『最後一刻失聯』，他還想拿糖果（民視內湖新大樓設計權）給我吃」，熟知好友個性的鄭自才未多理會，「現在這個時代哪有『講好』這件事，都要公開競標比稿啊。」

返台從政之路多舛

「刺蔣案」多年後返台，鄭自才一度想進體制內從政。

「那時國民黨政府用『偷渡入境』起訴我，最後被判1年，關過新北土城、高雄燕巢、台南縣山上鄉3個地方。」「徒刑剩下1年內的犯人，可申請外役監。我在剩9個月刑期才發現有這個制度，申請移監到台南明德外役監。」

當時戶籍在台南的鄭自才，心想服外役監（為使犯人提前適應社會，外役監沒有圍牆，門不上鎖，也能對外聯絡）沒什麼事，就請第2任太太吳清桂去登記1993年民進黨台南縣長黨內初選嘗試，頂著「刺蔣案」光環，黨內初選公布，鄭自才名列第一。

「外役監可以自費打電話，我每天早起第1件事就是打電話給黨員拜票」，取得黨員名冊過程多有波折，「當時『新潮流』支持我，但同屬『新潮流』的立委蘇煥智卻把黨員名冊賣給『美麗島』系的謝三升，被黨員抗議『胳臂向外彎』才轉把黨員名冊給我。」但鄭自才出獄之日無法趕上選舉登記時間（差3天），民進黨中央黨部決定由陳唐山遞補提名，鄭自才縣長夢就此告終，他與陳唐山的政治之路也出現重大分歧。

參選台南縣長未果、爭取列席不分區失敗

兩年後鄭自才捲土重來，試圖爭取列席1995年民進黨不分區立委名單未果，「最重要是『新潮流』改挺陳唐山，也不受謝長廷『福利國連線』支持，只剩張俊宏『新世紀國會』派系願意贊聲」，但鄭自才最後仍沒列進名單內。

當年提名委員會用『不具專家學者資格』這條將鄭自才排斥在外，讓他至今不服，「當時我已憑建築專長設計『台北二二八紀念碑』，怎會不算專家？」但觀察整體環境，鄭自才看開了，「我屬海歸派，本土派有自己人馬要培養，彼此利益衝突，從此越離越遠」，那是他最後一次試圖參政，之後也不再參加民進黨活動。

策劃刺殺蔣經國，鄭自才曾稱「其中1個原因是不想讓蔣家順利接班，若刺蔣順利，可望挑起國民黨內爭取接班的派系鬥爭」，他沒想到的是，多年後自己也淹沒在另一大黨派系搏鬥中，從政路黯然消逝。

撰文：陳怡杰　攝影：李昆翰

【上報徵稿】

上報歡迎各界投書，來稿請寄至editor@upmedia.mg，並請附上真實姓名、聯絡方式與職業身分簡介。

一起加入Line好友（ID：@upmedia），或點網址https://line.me/ti/p/%40zsq4746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