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在228事件發生的過程中，始終扮演著關鍵角色。當這個事件屆滿70週年之際，有關事件的責任問題又再度變成重要焦點。對於這樣敏感的問題，在馬英九執政期間，始終是迴避著。蔡英文總統上任之後，正好迎接70週年的到來，事件歷史責任問題又再度浮上檯面。蔣介石的歷史責任，為什麼一直是事件受害人的重要關切？這個問題可以從兩方面來講，一個是蔣介石在事件中主張來台派兵鎮壓，未曾在國民黨威權統治時期受到公開討論。一個是蔣介石在1975年去世之前，從來沒有對這個事件公開表示他的立場。具體而言，無論是蔣介石本人，或是國民黨人，相當有計畫地一再逃避歷史責任問題。國民黨不只是國共內戰中的逃亡者，同時也是台灣歷史的逃亡者。如果提早處理，這個事件不可能到今天還保留著巨大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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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總統直選以來，每一任總統都必須面對這個歷史問題。畢竟他們是從民間產生出來，就有責任回應整個社會的政治要求。如果李登輝沒有代表國民黨向台灣社會道歉，恐怕228事件所造成的傷口，還會持續延宕下來。李登輝確實是一位勇敢的政治領導人，在公開道歉之餘，又在全台各地設立紀念碑，並且成立紀念館，公布國家檔案。不僅如此，他又邀請學者完成行政院版的《228事件研究報告》。除此之外，也正式通過賠償條例，使整個事件的傷害稍稍獲得節制。

但是，這部官方的事件研究報告，並未觸及歷史責任問題。換言之，蔣介石在1947年迅速派兵鎮壓的事實，就完全受到遮蔽。陳水扁繼任總統時，又進一步公開國家檔案。其中最重要的史料，莫過於公布蔣介石的《大溪檔案》。沒有這些檔案的公開，台灣社會就不可能理解蔣介石的神祕角色。在這個檔案基礎上，陳水扁邀請台灣史學者寫出一部《228事件責任歸屬研究報告》。在這本書裡，非常清楚把事件的政治責任指向蔣介石本人。這是相當重要的突破，終於讓台灣社會清楚看見，蔣介石是如何殘酷屠殺台灣人。

這是積壓在台灣社會太久的一個歷史情結，我們歷經四位民選總統，卻未有兼具膽識的領導人出面解套。台灣民主過程穿越了三次政黨輪替，似乎不能對蔣介石的歷史責任視而不見。如果繼續逃避下去，事件的傷口就永遠沒有癒合的時候。無論是1992年的行政院版研究報告，或是2006年的責任歸屬報告，都還不足以撫慰受害人的心靈。70年不是短暫的時間，如果每10年視為一個世代，則事件發生到今天已經穿越了7個世代。蔣介石所應承擔的歷史責任，還是沒有一個定論。

蔣介石的歷史責任要有明確交代

但是，蔣介石的歷史問題不應該只是窄化於228事件而已。經過那場大規模的清鄉屠殺之後，已經徹底剝奪了台灣社會的批判精神。在事件的恫嚇基礎上，蔣介石在1949年逃亡來台之後，又繼之以實施白色恐怖。以冤案、假案、錯案的手法，無分本省外省槍決了多少知識分子。為了維持國民黨的長期統治，蔣介石持續連任總統，使民主體制無法獲得發展。為了控制少數集團的統治，這位獨裁者又實施省籍政策，壟斷台灣的文官制度，也製造了無數的省籍衝突。還以國家安全的藉口，長期對知識分子進行監控，剝奪了言論自由與思想自由。這樣的歷史問題，都必須嚴肅去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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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總統已經承諾，她一定要公布歷史真相，面對政治責任的問題。身為民選領導人，她應該可以展現氣度與膽識，對蔣介石的歷史責任問題有一個明確交代。只要歷史真相確立，則一部更為詳實的228事件史應該可以期待。政黨輪替不只是權力轉移而已，更重要的是如何讓轉型正義獲得實現。這將是一個嚴肅而嚴重的考驗，蔡英文政府應該讓事件的歷史責任塵埃落定。在處理轉型正義的議題時，就不能避開如何評價蔣介石，以及如何處理蔣介石所遺留下來的問題。重新書寫一部228專書之外，對於蔣介石在台灣各地的銅像與偶像，也應該提出正確的處理方式。

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從威權時代跨入民主社會之後，仍然容許歷史上獨裁者與加害者的偶像繼續保留下來。台灣民主運動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卻還是完整無缺地供奉獨裁者偶像。這正好意味著國民黨在接受民主價值之餘，卻還是百般珍惜他們過去的加害經驗。這也意味著，民進黨縱然執政，卻仍然震懾於過去的威權體制。政黨輪替的結果，蔣介石的歷史地位竟然沒有輪替。對於台灣公民社會而言，真是情何以堪，遑論對事件受害人的撫慰。轉型正義的精神，不能如此和稀泥，更不能對歷史真相裝聾作啞。從1996年民選總統以來，20年已經過去，蔣介石的歷史問題仍然懸宕在那裡。從1947年事件發生以來，70年已經過去，我們卻仍然承受著陰影與傷痛。這完全不符合民主規格，也不符合政黨輪替的原則，更不符合轉型正義的精神。蔣介石的歷史問題沒有解決，228事件的真相就永遠受到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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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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