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士修之言,正是辯論會從「攻擊主題」變成「攻擊人」的示範。(圖片擷自民視YouTube)
「辯論」存在人類歷史很長一段時間,將形式規格化,則是為了讓對立陣營或友人間的爭論,不會淪為彼此叫囂謾罵,其中政策辯論,主要當然是期盼從對彼此的說服和攻防中,找出社會上不同立場者關於政策想法最廣泛的接受方案,因而公投的意義並不只是在投票這一件事,許多思想變革,在過程中的公開辯論會上即已顯現。辯論不管是被稱為「建設性的演講」或「激烈的交換意見」,它和相互攻訐、汙辱完全不同,辯論一個很關鍵的作用,還在表現辯論者臨場的基本素養,再怎麼具有主觀意識,都不該誤將辯論講台當成不動手的格鬥場,因為那未必會比直接打架有水準。
一直以來,西方國家對「辯論」始終帶有哲學上的崇敬,遠因或自古希臘雅典時代而來的「辯士之風」,當時的善辯者,則不光精於思辨、巧辯,他們的目的往往還更上一層,即相信自己能言善辯的稟賦,正是為了帶動民眾從見解、行為到生活上,能享有更大的思想自由,儘管他們經常以批判作為出發,但「辯證」作為民主政治裡的重要元素,它的目的從來不在摧毀什麼,而在為許多僵固的行事開拓新局。
辯論尤其被美國人當成是「有趣的競選活動」,它讓人感到刺激的地方在於,當多個候選人同時進行有限時間的演說和詰問,風險其實很高,因為除了展現個人風範和機智之外,也很可能會對候選人形象造成潛在傷害。站在民眾立場,或許很難從短短兩小時的辯論會中判斷誰具備政治領導力,卻也能藉此逐步釐清對某一候選人的好惡程度,最引人入勝之處,還在許多並不受控制的提問和答覆,這也是供其認識候選人性格的路徑之一。
通常來說,尤其政治辯論會,候選人一方面會把它當成清楚宣揚自己意見的舞台,但另一方面,大家也心知肚明,很多時候某些臨場言詞表述,也可能會威脅到自己原本可靠的正面形象。但辯論形勢迄今不墜,不變的道理就在它始終被視為是民主政治中,體現理性話語最具代表性的一環。
只是古樸的辯論價值,時至今日確實受到很大的挑戰,不光是政黨、政治人物基於短效利益,經常扭曲辯論的本意,而出現愈來愈多自說自話的攻訐,此外,新型態傳播模式的影響,也間接使得本該專精於言詞邏輯的辯論,變得愈來愈譁眾取寵,於是有人發現,當今許多辯論舞台,根本還不到討論是否達到「哲人辯論」程度,恐怕連最基本的禮貌辯論都不及格。因為太多人深受社群媒體影響,造成這些人即便步上辯論台,心裡卻經常顧慮著舞台外的事,也就是其所專注的對象,變成不再是眼前正在和他辯論的人,而是更在乎辯論場外「任何可能在觀看的人」,因而原本強調合乎邏輯的論點(無論是指出對方缺陷還是個人見解),都有傾向誇大、甚至被有些過分的語言所取代的趨勢,更有甚者,過去辯論會多是在「攻擊主題」,現在許多人為了讓自己的辯詞「更有看頭」,於是就變成了直接「攻擊人」。
辯論惡質化的風氣,台灣似乎也難以倖免。眼前四大公投如火如荼,多場辯論激烈交鋒,內容良莠可議,唯獨第二場公投電視說明會最令人瞠目結舌。當時「重啟核四」正方代表黃士修竟向反方代表、台電核能發電處長許永輝嗆聲說「許處長,你的身家安頓好了嗎?聽說你太太一直希望你早點退休,所以請看著我的眼睛,我是要保護你呢?還是要成全你呢?」黃士修甚至還稱自己的律師團會隨時蒐證,建議許永輝(在辯論會上)小心說話。
黃士修之言,正是辯論會從「攻擊主題」變成「攻擊人」的示範,和古典辯論所強調「帶著禮貌辯論的藝術」更是相去千里,而他的發言確實為他集聚許多聲量,包括連國民黨副主席連勝文都認同,並在民進黨斥其公然恐嚇(辯論對手)時,反酸民進黨恐嚇人民才多,連勝文以政黨場外恩怨合理化黃士修辯論場內的言語威脅,其實已相當程度貶抑了「接受雙方皆是為確立真理」的「公投說明會」,既然如此,何不各自回到性嗜辛辣的政黨擂台就好,還需要公投辯論會做什麼。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