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USCC）11月17日公布其向國會提交的年度報告，對美中之間的國防安全事務提出分析與建議。台灣媒體對此報告的摘錄多集於有關台海態勢的第四章，但第三章第二節關於中國的核子武器成長分析，其實更值得分析。

中國威脅到美國絕對核子優勢

這一節的標題為「中國的核子力量：超越最低嚇阻(China’s Nuclear Forces: Moving beyond a Minimal Deterrent)」已經標明了美國人的判斷與憂心。中國近年核子武器不論在質與量方面都在急起直追，威脅到美國人絕對核子優勢。這個優勢的基準建立在所謂的「兩強標準」，即美國核子武器的數量及質量，必須超過全世界第二名加第三名的總和。這個概念來自於英國一戰前的艦隊數量計算基準，原因是要防止任何國家聯合起來對付英國。而這也正是現在美國人最擔心的事。

依照2021年10月美軍公佈的核武數量，美軍擁有3750枚現役與非現役核彈頭，處於1967年冷戰高峰以來的最低點。然據斯德哥爾摩戰爭與和平研究所2021年初估計，包含退役核彈頭在內，美國擁有5550枚核彈頭、俄羅斯6255枚、中國350枚，美國國務院的數據沒有包括退役核彈頭。雖然2010年美俄「新削減戰略武器條約」（New START）中，雙方核彈佈署量限制在1550枚左右，但這個數字顯然既不精確也不透明。例如美國的三叉戟潛射洲際彈道飛彈(SLBM)，屬於一種「多彈頭重返大氣層載具(MIRV)」，可以載運8個10萬噸級核彈頭分別攻擊8個目標，但限武條約中只算一具核武，戰時再把庫存拿出來裝上其他7個便可。

中國的094戰略飛彈核潛艦升級後，每艘可帶12枚巨浪三型飛彈，射程可達16000公里。（新華社）

而且川普時代美國退出「反彈道飛彈條約(Anti-Ballistic Missile Treaty)」，等於摧毀了冷戰以來核子武器恐怖平衡所依賴的「相互保證毀滅(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MAD)」機制。美國認為新的限武談判要納入中國才有意義，中國卻說自己只是核子小國，從毛澤東以來僅保持「最低自衛所需核武」，並保證「不首先使用，不參加軍備競賽」，僅讓核武技術及數量保持在「對抗城市(Counter City)」的精度水準，不會發展「對抗武力(Counter Force)」所需的精確制導技術及數量，也不發展戰術性核武。

習大大徹底改變中共的核武戰略

但近年習大大卻徹底改變了中共的核武戰略，除了將原本「第二砲兵部隊」改制為「火箭軍」，由中央軍委直接控制，習大大在成軍演說中稱「火箭軍是我國戰略威懾的核心力量，是我國大國地位的戰略支撐，是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基石。」暗示將會使用飛彈及核武來貫徹其戰略意志，不排除使用核武來達成政治與外交目的。火箭軍高幹講得更白，認為核武器可使中國能夠威懾對手，排除威脅國家主權、核心利益、發展利益的障礙，「履行國家政策、政治和外交目標」。

這種核武戰略的改變體現在三個方面：類型、技術、與數量。在類型上，據外電報導及美國國會報告，中共大約於2019年起，便在羅布泊試爆低當量的戰術性核武。而戰術性核武百分之百是「可以於戰爭中使用核武」思維的產物。廣島級2萬噸以上當量的核武，因其殺傷力過大而被視為戰略武器，非到國家存亡之秋不會使用，避免道德爭議。但戰術性核武幾千噸級的當量，對周邊平民造成的附帶傷害較小，因此使用上較無道德負擔。中共可用於襲擊美軍關島之類的基地，也可用於水下爆炸毀滅美軍航母戰鬥群，或炸掉敵軍集結區域。中國發展戰術性核武，相當程度上是準備放棄「不首先使用」的承諾，在傳統戰爭面臨失敗時，作為挽回局面的殺手鐗。

在技術上，東風41型導彈射程15000公里，極速26倍音速，已超過美軍的義勇兵飛彈(13000公里)，圓周公算誤差（CEP）100公尺，意思是瞄準總統府不會打到外交部，已是「對抗武力」等級水準。中共最近試射的極音速飛彈，不但射程長，而且可以用近10倍音速滑翔推進並改變方向，使美軍的反彈道飛彈攔截系統失效。美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也承認中共在這方面的技術領先，美軍也在構思對策並迎頭趕上。

讓美軍最擔心的還是數量。年中玉門等地119個施工中的飛彈發射井空照圖被媒體曝光，國會報告中說內蒙等地還有，總共大約興建了250個。而且美國國防部認為中共核彈頭應該不只外界估算的200枚~350枚，有可能已超過400枚，10年內可能翻倍，上看1千枚。若真如此，中國與俄羅斯的核彈頭加起來便將超過美國，美國將喪失其核子優勢。而這正是國會報告擔心的重點。

中國具有足夠的「第二擊」能力

此外，中共新型的094型核子彈道飛彈潛艦已有6艘服役，每艘可帶12枚巨浪三型飛彈，射程可達16000公里，並以海南為基地，後續還有096型正在研製生產。意思是這些潛艦只要進入太平洋，美國全境都在其射程之內，使中國具有足夠的「第二擊」能力。中共反潛機不斷於巴士海峽巡弋，美軍也常來逛大街，主要就是在為這些潛艦打通進出通道。

美國擔心，核武方面的大幅改進，已使中共具有海、陸、空「三位一體」的核子打擊能力，足以在質與量上與美、俄並駕齊驅，遠超過「最低自衛所需」，朝向「使用核武遂行戰略」方向前進，並不排除對周邊國家進行核子敲榨，或在區域拒止（A2/AD）作戰中取得優勢，徹底改變西太平洋以至全球的權力平衡，甚至在20年內，追上美國，取得核子優勢。

所以，美國國會報告，建議美國政府，一方面應以更嚴格法規，管制核子技術、制導技術、甚至核電設施向中國輸出，也防止中國取得。另方面美軍須在質與量方面快速加強，以對抗中國的核武野心。最後，應勸說中國加入限武談判，抑制核子軍備競賽，以免情勢日漸失控，並轉向對美國不利。

因此，拜登與老習會面所談的「圍欄」，避免美中熱戰，重心根本不在台海。台海只是美中兩大板塊擠壓的「應力點」。中國的核武急進，才是讓老美心裡起毛的原因。而即使沒有台灣這個因素作怪，只要中國不放棄核武競賽，美中兩個板塊的擠壓，也不太可能在短期內消滅。台灣夾在中間，除了剉著等，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所以，主張台灣應擁有核武的那些想法，應該收起來了。台灣既沒有腹地也沒有那個能量，去承載核子戰爭的破壞力，即使戰術核彈都很致命。沒有那個「腳倉」，就不要吃那個瀉藥，這種核子戰爭遊戲，咱們是玩不起的。而且我們還不得不依賴老美的核子保護傘，並期望它別被中共超越，否則第一個被中共核子敲詐的，可能就是台灣。

※作者為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