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兩岸的軍力對比，中國都在人數與裝備數量上佔有絕對的優勢，畢竟中國是個擁有十四億人口的國家。特別是近年來中國經濟起飛後，擁有更多的資源發展軍備，讓雙方軍力失衡的問題雪上加霜。不過這一、兩年來，中國與印度的邊界衝突越演越烈，兩國雖然持續進行高階將領的談判，希望利用溝通的手段來化解僵局，但雙方卻也同時向邊界增兵，並修築鄰近的道路與軍事基地，預做最壞的打算。這在很大程度上牽制了西部戰區的解放軍部隊，即使未來台海爆發戰事，也無法離開原有的防區，開赴台海前線。不過中國近日在南海與菲律賓爆發衝突，參與其中的卻是中國的海警船與海上民兵。這些並不隸屬於正規部隊的武裝力量，在這種爭端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執行各種準軍事任務，也讓外界開始警覺不能輕忽這種海上民兵的力量。

中國更擅長民兵戰術

台灣在評估中國的軍事力量時，最大的問題是過份強調解放軍的人數優勢，但這是不符合真實狀況的紙上數字。卻往往忽視中國擅長使用的民兵戰術，對解放軍以民兵為先鋒，利用平民身份做掩護，遂行軍事目的，缺乏足夠的警覺性。若以史為鑑，解放軍在國共內戰時，因為自身的軍事力量還不夠強大，所以極為依賴民兵。甚至說解放軍是在民兵基礎上發展而來的部隊，亦不算過分之詞。解放軍的正式名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以人民兩字為招牌，就已清楚說明這樣的歷史脈絡。特別是其中的海上民兵，是過去中國海軍還相對孱弱時，所積極發展的重要近海防衛力量。當時中國的兩棲登陸艦艇仍非常有限，攻台演習常以海上民兵的「萬船齊發」戰術，模擬包圍我方外島或強渡台灣海峽，而目前沒有任何的跡像顯示解放軍已經放棄這種戰術。

台灣應該正視中國的威脅，隨時關心解放軍的最新動態，但不該懷憂喪志，未戰先怯，自己嚇自己。以美國國防部送交國會的2021年中國軍力報告為例，在兩岸軍力對比上，除了列出雙方的武裝部隊總規模，也特別標示出部署在台灣海峽附近，專門針對台灣的解放軍數量。在地面部隊方面，解放軍總共擁有上百萬的士兵，卻只有41萬6000人可能用於台海戰事，國軍則有8萬8000人，雖然相差近4.7倍。但一來台灣處於守勢，而且擁有海峽天塹，中國目前仍然沒有足夠的兩棲登陸船艦，可以一次將這40幾萬人送上台灣。再加上國軍第一時間就能動員20幾萬後備軍人，雙方在人數上並沒有很顯著的差距。甚至解放軍如果沒有在第一階段就取得壓倒性的優勢，有效壓制台灣的地面部隊，那進行反登陸作戰時，國軍恐怕還擁有人數上的優勢。

在海軍方面，中國在航空母艦與潛艦戰力上，的確擁有絕對的優勢，但東部戰區海軍與南部戰區海軍加起來的驅逐艦與巡防艦是62艘，台灣則是26艘，差距已縮小至2.3倍左右。雖然解放軍新下水的驅逐艦與巡防艦，都擁有垂直飛彈發射器與艦載相位陣列雷達，在部份性能上已較台灣服役多年的基隆級驅逐艦、成功級與康定級巡防艦要先進。但南部戰區海軍還要負責南海與巴士海峽，執行封鎖與反介入作戰，以避免美國或其他國家介入。同時，台灣為了彌補這樣的海上戰力差距，近年來大量部署岸置雄二、雄三反艦飛彈，並購入美製的岸置魚叉反艦飛彈，以台灣本島做為不沉的航空母艦，掩護國軍的海上艦隊。再加上潛艦國造計畫已經展開，下一代飛彈巡防艦正在規劃中，沱江級巡邏艦也進入量產，在守勢作戰中，海軍並非完全沒有勝算。

渡海登陸是最困難、最複雜、也最危險的作戰方式

至於最重要的空軍戰力上，雙方差距又變的更小。解放軍東部戰區與南部戰區的所有戰機約有700架，台灣則是400架，相差1.7倍左右。雖然中國空軍近年來已陸續換裝殲-11、殲-10、殲-16，並購入Su-35與自行研發殲-20，但在東部戰區與南部戰區仍有許多舊型戰機，尚未完成汰換的工作。台灣空軍在台海上空作戰除了擁有熟悉空域的優勢外，還有地面與海軍艦艇上的防空飛彈系統相助，近年來也陸續展開兩款主力戰機的中壽升級計畫，雙方的戰力並沒有懸殊到台灣無力一戰的地步。更何況攻方通常需要擁有數倍的兵力，才能有效壓制守軍，而渡海登陸又是最困難、最複雜、也最危險的作戰方式，只要有一個環節失誤，就有可能全軍覆沒。因此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台灣人有沒有頑抗到底的決心，願不願意與這塊土地共存亡，不輕言投降。

當然，單純以數量來進行戰力對比，是相當不精確的，美國國防部的2021年中國軍力報告中，也提到解放軍在許多領域快速發展，令人非常憂心。但中國與美國持續交惡，與印度爆發邊界衝突，跟日本的關係更早就陷入谷底，都讓解放軍備多力分。中國很難在戰時抽調大量西部戰區或北部戰區的部隊，趕到台海前線參戰。因為這除了會造成防務空虛，共產黨政府更擔心地方維穩的問題。中國雖然擁有龐大的部隊，卻也擁有廣闊的國土、綿延不絕的邊界與海岸線，這讓解放軍承受極大的防務壓力。因此在幾個關鍵地區特別注重發展民兵組織，以做為輿情監控、民防巡守、人力支援，只是在解放軍這幾年的快速發展下，往往不被外界關注。但中國在2020年特地將包括民兵在內的後備部隊指揮權，收歸中央軍委會，就知道共產黨政府對民兵的重視。

利用海上民兵實質佔領

在幾個特別重視民兵組織的地區裡，靠近中國東南沿海一帶的海上民兵，發展最為迅速。因為中國在東海與南海，都與鄰國有主權爭議，海上民兵被視為是可以靈活運用的戰力。廣義來說，海上民兵包括隸屬於武警的中國海警，與隸屬於農業部漁業局的漁政船。中國入侵釣魚台周邊海域的船隻，往往就是漁政船。不過這兩者都還具備中國官方的身份，真正最多的是由漁業公司與一般漁民所組成的漁船船隊。中國在東南沿海一帶有數十萬艘的漁船，許多都接受地方人民武裝部的納管與金錢補助，具備漁民與海上民兵的雙重身份。在平日出海捕漁，隨時接受無線電的指揮，執行偵察、監視、補給外島駐軍、阻擾他國船艦等各式各樣的任務。大批這種海上民兵，在南海的主權爭議海域集結與逗留，以造成中國實質佔領的事實，早已是屢見不鮮的戰術。

此次中國與菲律賓所爆發的衝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中國的海上民兵以漁船作業為藉口，進入主權爭議海域，已是中、菲兩國的長期紛爭。此次更是由三艘中國海警船，以水柱騷擾菲律賓的兩艘船隻，阻止他們運補仁愛礁的守軍。雖然說過去菲律賓故意讓船隻擱淺在淺灘上，強佔仁愛礁的手法不甚光明磊落，但中國以海警船與海上民兵來反制，也再次展現中國利用非正規軍做前鋒的戰術。這樣的好處在萬一出現嚴重衝突，中國政府可以推給民間，或是定調為單純的海上執法爭議。海上民兵的漁民身份，一來可以讓他國失去戒心，二來也難以動用海軍艦艇反制，最多只能不斷驅離。萬一在執行驅離任務時，進行警告射擊誤傷這些漁民，中國還能反過來指控自己的漁民受到攻擊。過去南韓開火驅離疑似海上民兵的中國漁船時，就曾被中國嚴厲抨擊。

衛疆作戰計畫派不上用場

中國在南海派海警船攔阻菲律賓的補給船，在東海派漁政船進入釣魚台周邊海域活動，一定也會在台灣海峽使用類似的戰術。事實上，動機可疑的大批抽砂船已不斷入侵台灣、澎湖、金門、馬祖等鄰近海域，讓海巡署不勝其擾。國軍在東部的九鵬基地進行武器試射時，中國漁船在附近徘徊不去，更早已不是新聞。中國威脅攻擊東沙島時，也派遣大批漁船包圍該島，進行心理恫嚇。目前中國軍機已常態性騷擾我國的防空識別區，未來有可能以偽裝為一般漁民的海上民兵，進一步入侵我方海域，並搭配海警船與漁政船，擴張其海上執法權。中國之前已頒布海警法，授權海警船在其認定的執法海域內使用武器，應該就是配套措施。中國可以利用海上事故、漁權糾紛，司法管轄爭議，先讓海上民兵引發事端，再由海警船介入，製造衝突以達成特定目標。

中國可能利用這種模式，在灰色地帶（Grey Zone）蠶食台灣對海上航線或附近海域的控制權。一手以軍機、軍艦侵擾，製造更多的軍事壓力，一手以海上民兵不斷試探，尋求突破之機。如果台灣過於輕忽，就進一步鯨吞，如果台灣以強硬手段回應，就煽動輿論指控台灣政府故意挑起事端。台灣是一個法治的國家，對於中國的非軍事人員，必需依法處置，這不止程序冗長，還必需顧及人權，往往就給了這些披著漁民身份的海上民兵各種可趁之機。特別是海巡署人力有限，在中國漁船與抽砂船的頻繁侵擾下，已疲於奔命，社會大眾也見怪不怪而慢慢失去警覺心，這都是令人憂心的情況。隨著美、中新冷戰的越演越烈，兩岸關係可能變的更為緊張。政府需要預先沙盤推演可能出現的情況，修改相關法條，好賦予第一線人員足以應付突發事件的彈性權限。

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解放軍的正規部隊，就是明槍，而海上民兵則是暗箭。台灣長期投入大筆的資源來防範解放軍的威脅，對於中國的軍事壓力有一套經營已久的作戰方案。雖然無可諱言，國軍部隊並非完全沒有問題，急需徹底改革，但至少不是毫無準備。可是對於中國利用海上民兵，以各種掩護身份進行的準軍事行動，卻缺少足夠的認知與防範。即使在俄羅斯兵不血刃，併吞克里米亞半島後，這種新型戰術不斷被重視與討論，國內也有不少專家學者提出研究與各種警告，可是包括國防部在內的政府各部會，卻都不夠重視。在中國對菲律賓動手後，下一步難保不會針對我國的太平島或東沙島，使用這種根本還算不上軍事侵略的行動，來威脅島上守軍，製造事端。在國軍的衛疆作戰計畫可能派不上用場之際，政府是否還有其他備案？

※作者為軍事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