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陷入奇怪的寂靜。田野、樹林、沼澤到處了無聲息。鳥兒哪裡去了？」

1962年瑞秋．卡森在《寂靜的春天》揭示了人類濫用DDT，使得DDT進入到食物鏈中，讓春天不再鶯歌燕舞，讓鳥鳴啁啾成為絕響。這本書出版後轟動了全世界，隨後美國率提出全面禁用DDT，其他國家、歐洲、中國、非洲也開始全部跟進…

到這裡，筆者很想告訴你，從此人類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很遺憾的，故事發生了反轉。

當非洲也跟進禁用DDT後，瘧疾開始肆虐了，因為即便到現在，我們還找不到可以替代DDT消滅瘧疾的產品，因此，每年開始有上百萬名非洲居民死於瘧疾，且多數為不到五歲兒童。國際瘧疾基金會主席基拉馬憤怒的說，這相當於「每天7架載滿兒童的波音747客機墜毀在吉力馬札羅山」。這場災難持續了二十多年，直到二千多萬條人命失去，2006年WHO才又呼籲在瘧疾肆虐地區，應重新使用DDT。

一聽到任何有害的物質，我們都會本能的產生反感。但是當我們的認知只有「絕對的」是非善惡，只看到單向的好和壞，那麼請注意了，也許我們也和卡森一樣，開始掉入了讓上千萬兒童失去性命的「認知囚牢」。

筆者並無詆毀卡森的意思，但就如同卡森意識到人類開始「濫用」DDT時，也應該意識到這並非一場零和遊戲，也許最好的解決方式並非全面「禁絕」DDT，而是改善「濫用的行為」，因為在濫用與禁絕中，在黑與白之間，還有一片灰色地帶，是我們能夠在保有事物良善一面的同時，又能夠降低它所帶來的危害，這樣的思維方式就是一種「減害思維」。

一戰期間「戰爭化工之父」哈伯，利用氮氣和氫氣直接合成了氨氣，這項發明既可被用來做成「氮肥」，但也讓德國能在一戰期間大量製造炸藥需要的「硝酸銨」，並造成百萬人死亡。使用氮肥後，我們有限的土地多養活了數十億人口，若沒有氮肥，現在的米蛋奶肉對我們而言都將變成超級奢侈品，但也因為氮肥，我們發現土地開始鹽化、海洋湖泊優養化成為萬物不生的死區。但我們能一口斷定哈伯是善或是惡？氮肥有功或是有過嗎？過去二元化的思維、零和遊戲的玩法，也許能讓我們更簡單的理解這世界，但它們也成為阻擋人類文明進步最大的障礙。

認知到這點後，我們可以再試著回頭看看台灣社會目前面對的許多爭議。例如加熱菸，反菸團體只願意看到加熱菸的惡，認為加熱菸本質上與香菸一樣都是菸草，因此仍然有尼古丁、仍會產生危害，督促政府應該全面禁止。但同樣的，也有公衛專家看到，正因為加熱菸本質上也是菸草產品，因此，加熱菸有機會讓癮君子們從最毒的香菸解脫，成為香菸的「有效替代品」，並且「相對於」香菸，能夠減少目前二手菸的問題，能夠在科技輔助下，透過「不燃燒菸草」的方式，降低菸草對健康的危害。同樣都看到加熱菸是菸草的本質，你看到了哪一面？

反菸團體認為消滅加熱菸，就能改善台灣菸害環境，但真的是這樣嗎？打個比喻，很多人壓力大的時候會想吃蛋糕，並導致肥胖的結果。這時候你看到小腹微突的自己，會天真的以為只要蛋糕消滅了，肥胖問題就能解決嗎？不會的，因為只要壓力還在，蛋糕沒有了還有餅乾跟冰淇淋。那麼同樣的，消滅了加熱菸，大家就不抽菸了嗎？不會的，因為只要我想抽菸，加熱菸不在了還有香菸、雪茄。因此，今天菸草的關鍵問題絕對不在於「加熱菸是否應該存在」，而是加熱菸能為這些癮君子帶來什麼改變、什麼選擇？就像壓力大的時候，我發現除了蛋糕，還有低糖黑巧克力一樣。

每當看到衛道人士高操的道德訴求，筆者都會用DDT的故事來警示自己，因為我們都是美好世界的追求者，也都希望為一個更好的未來貢獻心力，但這樣的願望思維很多時候會讓我們陷入思考的囚牢，反而讓一個能夠「共好」的機會，在這座囚牢中流逝。我們都很希望台灣人不再抽菸、台灣是一個無煙的世界，但在這天來臨之前，如果我們無法看清事物一體兩面的本質，如果還是只有是非的二元思維，那麼我們的善意在很多時候，反而會將世界推向更黑暗的深淵。

※作者為政策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