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台南市議員謝龍介的發言,可列為政治語言庸俗、鄙俗化的例子。(圖片取自邱于軒臉書)
美國數據分析公司「GovPredict」曾有項長期研究,發現自社群網路日益發達,無論是國會還是州政府的民代政客,他們在社群網路上的發言都有愈來愈粗鄙化現象,且經常夾雜低俗的咒罵,偏偏政客「口無遮攔」不只沒有收斂,還像傳染病一樣四處擴散。
這樣的發展引起不少社會心理學者關注,2014年一分收錄在「Journal of Language and Social Psychology」的研究報告,證實了政客真的很喜歡利用帶有「性」和「褻瀆」字眼的語言去吸引民眾關注,男性政客尤其如此。只是,它雖然可墊高政客的聲量,實際上對選舉投票又未必會產生直接影響,而且,這種粗俗甚至引人發笑的語言大家雖然愛聽歸愛聽,同一時間卻反而不斷降低政客傳播訊息的說服力,也就是使用粗鄙用詞的政客搶到了版面,但也會漸漸失去可信度。
那為什麼政客還是樂此不疲,最主要就是在於這些語言的確容易引起討論,讓政客在新聞版面上輕而易舉就擠掉那些講話四平八穩的同僚。問題在於,民眾對政客粗俗語言討論愈多,政客們就愈是曲解所謂的「庶民語言」,最後不僅低俗而不自知,還因為屢屢成為新聞話題而洋洋得意。
激情、反理性的語言過去被指為是民粹主義的表徵之一,「粗俗言語」則可為民粹主義的另一種旁支,不過它更廉價,更不需要任何立論基礎,通常還只靠著「我聽說」三個字就能起頭,因為所有聽的人都會被之後重鹹口味的話語吸引過去,然後印象就只停留在那些話語上,很少人會再回過頭去探究「我聽說」到底是聽誰說,以及任何內容證據是什麼。這種民粹語言,連論證基礎都不必講究了,反正網友、台下聽眾,看到、聽到其發言耳朵會豎起來、眼睛會發亮就算達到目的。
美國開國元勳對民主機制的想定,其實也看到了政治「庸俗粗鄙」的一面,一定程度造就了美國特有選舉人團的設計,也就是不純然只講求「多數取勝」。這當中原因之一,就在於人性上當一個人沒有置身群眾場合時,他儘管會對某個政策或某個政客很反感,最多也僅止於個人的憤怒,假若其情緒受到群眾運動誘發,則原本基於義理上的義憤,很容易轉而成為失控的情緒發洩,仇恨動員對民主的傷害正是如此。
悲觀地說,我們原本希望民眾的「良知」能透過民主機制,將國家帶往正面的發展,但實際上人性庸俗的低級動機,很多時候也無以避免參雜在民主活動之中,尤其當下網路世界造成政客關注度暴起暴落,在聲量焦慮下,「平民化語言」效果幾乎已到極致,因此進一步利用庸俗語言奪取目光,經常就成了許多政客為本身乏善可陳言論添料的偷懶捷徑。
另外,《美國庸俗》(American Vulgar)這本書對於政治墮落的描述之一,就是或許過去大家所追求的是關於聯邦制度如何實踐政治理想,之後卻轉而傾向對某一政客個人言說的執著,這不僅讓政客變得更自戀,更完全無助國家前途發展。書中認為唯有民眾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美國才可能從日益「庸俗」化(尤其政治面)中獲得重生。
回頭看國民黨台南市議員謝龍介的發言,應該也可列為政治語言庸俗、鄙俗化的典型例子。尤其他在四公投宣講時呼籲民眾反萊豬,理由竟是「聽說多吃一點萊豬肉,睪丸會縮,讓他嚇死。」就是一種明知口無遮攔,卻只為製造現場效果的發言,再說「如果未來萊豬進口,一入境就送去加工成台灣貢丸、台灣漢堡,再賣回去給美國小孩吃,看他們要不要吃?」則是帶有咒罵味道的民粹發言,最後他說跟美國「交朋友就好,不用當我們的老爸」,同樣也遠遠脫離美國豬肉進口與否的事理辯證。但他戲謔的發言自然受到不少注意,關注度或許還不亞於許多文謅謅講道理者,這番格調發言甚而還能超過許多就事論事的討論。這就是美國研究所稱,政客言論粗鄙化對民主的傷害,它不只讓議題失焦,也讓人直接把理當認真看待的政策討論看得「輕浮」,既然輕浮,則那些由此而來、影響深遠的國之大計又有誰會去在乎。
謝龍介語不驚人的發言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這或是他的為人風格,且確實有他言論市場所在,但假若真在乎台灣民主是否健康,則他的表現,應該是屬於民主體檢報告中那諸多令人笑不出來的紅字之一。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