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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比絲綢更美麗的皮草 俄羅斯人消滅了阿拉斯加的無數原住民族

克勞迪奧.桑特(Claudio Saunt) 2021年12月18日 07:00:00
示意圖,狐狸皮草。(Pixnio)

示意圖,狐狸皮草。(Pixnio)

一七二七年簽署的條約規定,中國和俄羅斯之間的貿易一律必須通過恰克圖或特魯海圖(Tsurukhaitu),但兩座城市卻位於更東邊、更偏遠的地區,且商業活動從未特別興盛。恰克圖有幾棟富裕商人的高級住宅、一支龍騎兵的分遣隊,還有一個掌管葉大黃(跟歐洲人常見的大黃不同)乾燥、磨粉和分級程序的倉庫。在當時,據說大黃有寶貴的藥用功效,因此俄羅斯政府壟斷這種昂貴根莖植物的買賣,並設有一個藥材商隨時負責批准每一筆交易。其中,最珍稀的大黃會送到聖彼得堡,供御用藥房使用。此地進口的貨品還包含棉花、絲綢與茶葉。

 

皮草貿易

 

俄羅斯商人提供皮草做為交換。每年,兩百萬到四百萬張的西伯利亞松鼠皮會運至恰克圖。西伯利亞也產狐狸、黑貂和豢養的虎科動物的皮草。阿留申群島則出產狐狸皮,以及所有皮草當中最珍貴的海獺皮,多半用在中國貴族的朝廷服飾上。海獺的皮毛是所有哺乳動物當中最茂密的,估計每一平方英寸就長有百萬根毛髮,是海狗的兩到三倍、狗的十八倍。十八世紀有無數人描寫這些毛草的美麗光澤。一七四一年伴隨維圖斯.白令(Vitus Bering)到阿拉斯加探險的博物學家蓋歐格.史特勒(Georg Wilhelm Steller)便表示:「這些皮草的光澤超越了最烏黑的絲綢。」他對海獺肉也十分激賞,認為吃起來「蠻美味的」,母海獺比公的「軟嫩美味許多」。在西伯利亞的海岸,海獺皮會以十到十五盧布的價格賣出,在伊爾庫次克賣三十到四十盧布,而到了恰克圖,則可賣到一百到一百四十盧布的價格,整整翻漲十倍。在一七七○年代,皮草貿易幾乎占了俄羅斯海關收入的百分之八。

 

海獺的皮毛是所有哺乳動物當中最茂密的。(pxhere)

 

令人吃驚的是,恰克圖每年賣出數百萬張皮草仍無法滿足市場需求,因此俄羅斯商人只得仰賴另一個北美洲的皮草來源。克里獵人會在距離阿留申群島東邊四千公里的加拿大中部,將河狸和水獺皮賣給哈德遜灣公司,哈德遜灣公司再把這些皮草送到倫敦。到了倫敦, 公司會將皮草出口到聖彼得堡或是鄰白海的阿干折斯克(Arkhangelsk)。在一七七○年代,每年都有四萬到五萬張皮草完成這趟曲折的旅程。遠距貿易創造出來的其中一個匯聚點是,這些皮草當中有數千張會被帶到烏拉爾山脈(Ural Mountains)以東的托波爾斯克(Tobolsk),接著再靠雪橇運到恰克圖,跟阿留申的皮草一起收進倉庫。整趟旅程約耗費一到三年的時間。源自北美的海獺和河狸皮就這樣往不同的方向──往東一萬四千公里、往西七千公里──繞了世界一圈。最後匯聚在俄中邊界的一個偏遠地區。這些皮草接著會被放在駱駝背上或牛隻所拉的雙輪推車上,前往北京侍奉中國皇室。

 

十年前,阿留申人相信世上所有的俄羅斯人,就只有乘著漏水的小船探索他們島嶼的那幾百人而已。在一七七○年代,十六艘俄羅斯船隻來到群島蒐集皮草,每一艘都為當地居民帶來災難性的影響。聖保羅號在這方面不是特例。就在英國士兵在北美另一頭接受波士頓大屠殺審判的不久之前,這艘單桅帆船在一七七○年九月離開鄂霍次克展開為期五年遠征。船長伊萬.索洛維夫雖不識字,卻是個經驗豐富的航海家,來自托波爾斯克這個在歷史上協助俄羅斯征服西伯利亞的城鎮。索洛維夫和他七十二名的船員先是在千島群島(Kurile Islands)過冬,如往常般一邊狩獵、一邊為來年儲備糧食。等到一七七一年七月出發前往阿留申群島之時,已有十六名船員去世。

 

俄羅斯人口中的「軟金」

 

聖保羅號尋找皮草的路徑雖然很多人走過,卻依然充滿險峻。在十七世紀,皮草捕獵交易人(promyshlenniki)已經走遍西伯利亞。這些外來者在沙皇的武裝部隊協助下往東挺進,一邊追尋珍貴的黑貂皮草、一邊為俄羅斯政府宣示土地。在這擴張活動的核心有兩個重要的概念,一路影響到遙遠的阿留申人:貢品(iasak)與人質(amanaty)。獻給俄羅斯政府的貢品通常是以皮草來計算,而為了確保人們繳納貢品,官員會從當地抓走人質。進貢帶給當地人很大的負擔,而且徵收貢品的手段也很殘酷。無數民族,包括薩摩耶(the Samoyed)、通古斯(the Tungus)、雅庫特(the Yakut)、尤卡吉爾(the Yakagir)等族,都承受了沉重的壓力,其中有很多民族甚至完全瓦解。十八世紀的俄羅斯人把這些人看作西伯利亞的「紅人」,相當於北美洲的印地安人,而西伯利亞對俄羅斯人而言則是「我們的祕魯」、「我們的墨西哥」或「我們的東印度」。

 

北美阿拉斯加的阿留申群島。(NASA)

 

到了一六七○年代,皮草捕獵交易者已將西伯利亞許多地區的黑貂捕殺殆盡,只剩下價值不高的松鼠和白鼬。他們一邊繼續挺進,一邊征服當地民族,最後在世紀末抵達堪察加。謠傳東方存在著「偉大的國度」,再加上對亞洲和美洲地緣政治關係感到不確定,促使俄羅斯沙皇彼得一世及其後繼者支持維圖斯.白令的「東海」探險之旅,希望找到連接北美洲跟西伯利亞的陸橋。結果,生於丹麥的白令發現了後來以他命名的海峽,而他本人則在一七四一年第二趟旅程將近尾聲時過世。倖存的船員從現今以白令命名的島嶼帶回了海獺皮,開啟了一場淘金熱,只是淘的不是黃金,而是俄羅斯人口中的「軟金」。到了一七五○年代,皮草捕獵交易人已經多年在阿留申群島進行捕獵與交易活動,獲取數以千計的狐狸和海豹皮草,當然還有最珍貴的海獺皮草。

 

阿留申群島像一道巨大的新月劃過北太平洋。在一七七一年的八月,聖保羅號抵達群島最東端,那裡的海獺和狐狸仍舊不少。一路上,船隻途經烏姆納克島(Umnak Island),看見海拔高度兩千一百公尺的弗謝維多夫火山(Mount Vsevidof)──這座巨大的火山坑綿延十公里,不斷冒出濃濃的黑煙,占據了島嶼的北部。在抵達阿留申群島之中最東邊、最大的烏尼馬克島(Unimak Island)之前,聖保羅號還在面積僅有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阿昆島(Akun Island)停留過。當他們經過西邊另一個較大的島嶼烏納拉斯卡島(Unalaska Island)時,索洛維夫船長只有繞過去。在六年前,烏納拉斯卡島這座地貌起伏大、海岸線崎嶇的島嶼曾發生過屠殺事件,而索洛維夫正是事件的主角之一。

 

※本文摘取自《1776革命未竟之地:煙硝、貿易與生態瓦解,不為人知的美洲史》,臺灣商務出版。

作者簡介

克勞迪奧.桑特(Claudio Saunt)


美國喬治亞大學歷史系教授,專長為早期美國史及美洲原住民研究。桑特是獲獎無數的作家,第一本書《事物新秩序:財產,權力和克里克印第安人的轉型,一七三三~一八一六》就以深刻的北美原住民族群個案研究,榮獲二○○○年美國南部史協會及美國族群史學會最佳圖書獎,一舉打響知名度。次作《黑人,白人和印第安人:種族與美國家庭的瓦解》探索種族制度對十八世紀美國原住民南部混合種族家庭的影響,也獲得二○○五年南衛理公會大學頒發最佳非小說類圖書獎。

在桑特這本二○一四年的著作《一七七六革命未竟之地》中,他抱著更大的野心,企圖挑戰既有歷史傳統,也就是一七七六年美國建國革命的主敘事。他從童年的歷史學習經驗出發,反省美國人對自身國家歷史的片面認識。這次,桑特用他長年累積的北美原住民族研究為基礎,以一個更全面的視野,帶領眾人進入那個廣大、未知的十八世紀美洲西部大陸。

譯者簡介

羅亞琪


畢業於輔仁大學跨文化研究所翻譯學碩士班。興趣廣泛,對文字、語言情有獨鍾,譯作包括《猶太教四千年》、《低碳飲食大革命》、《運動健護全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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