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位女皇帝是武則天，那歐洲第一位女皇帝是誰呢？她就是拜占庭帝國伊蘇里亞王朝（Isaurian Dynasty）的末代皇帝聖伊琳娜（St. Irene of Athens）。

是皇帝，不是女皇

可能大家會覺得奇怪，為什麼稱她是「皇帝」，而不是「女皇」。原來，聖伊琳娜皇帝採用的名號並非陰性詞的「女皇」（希臘語：巴西里沙Basilissa），而是陽性詞的「皇帝」（希臘語：巴西琉斯Basileus）。單是看這種彰顯男性強悍的做法，我們就能簡單想像到，這個歐洲第一位女皇帝，跟中國的武則天可謂平分秋色。而她們共通之處，也都是憑自己的算計奪得最高權力。

七五二年，伊琳娜生於希臘雅典一個很普通的貴族家庭，後來嫁給了拜占庭帝國皇帝君士坦丁五世（Constantine V）的兒子哈扎爾的利奧（Leo the Khazar，即後來的利奧四世）。至於為什麼她身分不是特別顯貴，卻又能夠嫁給皇室，普遍認為她是在新娘選拔會（Bride Show）中得勝。

所謂新娘選拔會，是拜占庭帝國獨有的東西。它有點像現在的選美大賽，皇室會從帝國每個角落找來漂亮高貴的貴族女子，再透過一系列的選拔測試（當然是美貌和智慧都要並重），選出最合適嫁給皇室成員的女子成為王妃。這種有趣的新娘選拔制度，甚至在拜占庭帝國滅亡後仍出現在俄羅斯帝國宮廷裡。俄羅斯伊凡雷帝的皇后和彼得大帝的母親，都是從新娘選拔會中脫穎而出的。

不過，嫁給拜占庭皇室的伊琳娜，卻不怎麼幸運，因為當時的拜占庭帝國混亂不堪。對內，帝國正處於「聖像破壞運動時期」（Iconoclasm），朝野上下都處於權力鬥爭中，權位朝不保夕。對外，有保加利亞人和阿拉伯人的威脅。

聖像破壞運動

所謂「聖像破壞運動時期」，是指拜占庭帝國在八至九世紀年間，伊蘇里亞王朝取締國內所有崇拜聖像派分子，並大量破壞聖像的一場宗教紛爭。其實，歷史上從來沒有純宗教教義引發的紛爭。這場鬥爭也不例外，當中夾雜了不同勢力間的政治角力，也就是拜占庭帝國的皇權與東方教會的教權衝突下的結果。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拜占庭帝國與基督教是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然而，拜占庭帝國的皇帝認為教權必須置於皇權之下，這點跟西歐的羅馬天主教會很不同。不過，隨著教會在帝國內的財產和影響力日漸增加，帝國內崇拜聖像的行為也變得愈來愈普遍。拜占庭帝國皇帝害怕終有一天教權會大得能夠擺脫皇權的控制，為統治帶來不安，於是透過宣傳崇拜聖像乃違反基督教教義的行為，鼓勵全國人民破壞聖像來返璞歸真，藉此削弱教會的影響力。因此，帝國就分為以皇權為代表的支持破壞聖像派，和以教權為代表的反對破壞聖像派兩大陣營。

伊琳娜出身於希臘，受希臘文化影響較深，她分屬反對破壞聖像的一派。利奧四世繼位後，或多或少受到妻子伊琳娜的影響，開始傾向妻子的立場。他委任了反對破壞聖像的塔拉西烏斯（Tarasius）擔任君士坦丁堡牧首。然而，後來利奧四世又再次改為支持破壞聖像，使伊琳娜十分不滿。利奧四世在位六年，統治期間除了應付國內的宗教勢力，還要不斷應付阿拉伯人的侵擾。不幸的是，利奧四世在一次親征阿拉伯人的戰役中，突然因病辭世。他的溘然而逝，史學家認為很有可能是伊琳娜下毒所致。

伊琳娜與兒子君士坦丁六世共治

利奧四世早逝，臨終前指定他年僅九歲的兒子君士坦丁繼承帝位，皇后伊琳娜則擔任攝政女皇。於是，伊琳娜成為了名符其實首位歐洲女性統治者！不過，雖然她大權在握，她始終不是帝國皇帝，更非帝國唯一的統治者。君士坦丁六世雖然年幼，但他確是帝國位列第一的統治者，是正統的「巴西琉斯」。

伊琳娜一上場，首先肅清了那些反對她統治的皇親國戚。她識破了利奧四世同父異母的兄弟欲推翻她和她兒子的陰謀，強迫他們成為僧侶，使他們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從而穩定了自身地位。然後，就是清算那些支持破壞聖像派，並大肆迫害那些人。七八六年，她委派塔拉西烏斯在首都君士坦丁堡召開宗教會議，同時也邀請羅馬教宗出席。然而，這次會議在舉行前便被支持破壞聖像的軍隊阻攔，會議以失敗告終。伊琳娜老羞成怒，把軍事統帥直接撤換掉，解散了有涉事的小亞細亞軍區，把它的軍事力量併入其他軍區，以防再有類似事情發生。

翌年，會議再一次於君士坦丁堡舉行，歷史有時會稱這次為第二次尼西亞大公會議（Second Council of Nicaea）。這次東西方教會達成共識，解釋對聖像的崇拜為敬拜聖靈而非聖像本身為目的，一致通過崇拜聖像並不抵觸聖經教義，並宣布廢除一切禁止崇拜聖像的法規法令，所有反對崇拜聖像的人則成為國家公敵，一律開除教籍。自此，支持破壞聖像派銷聲匿跡，東西教會關係變得更緊密，伊琳娜也因此被東方教會封聖，稱為「聖伊琳娜」。不過，這麼強硬的做法，也讓很多人暗地裡對伊琳娜不滿。

七九○年，十六歲的君士坦丁六世長大成人，希望從母親伊琳娜手中奪回親政的權力。他聯合支持他的軍隊和大臣發動政變，推翻了伊琳娜，宣布自己是帝國唯一的統治者。不過弔詭的是，兩年後他又找回母親擔任共治者，似乎君士坦丁六世是個不太會治國的皇帝，沒有老媽在就無法成事。

成為伊琳娜皇帝，歐洲史上第一位獨裁的女性統治者

其實，伊琳娜後來能夠奪取帝位，要歸咎君士坦丁六世的昏庸，特別是在軍事方面。他在與保加利亞人和阿拉伯人的戰爭中，不像祖父君士坦丁五世和父親利奧四世那麼強悍，屢屢敗於敵人，使自己的權威一落千丈。他的叔叔們以為這是奪權的大好機會，想在亞美尼亞發動政變，最後卻以失敗收場。作為懲罰，君士坦丁六世挖了他那些叔叔的眼睛，還割了他們的舌頭，殘暴不已。另外，君士坦丁六世還以沒有誕下男子嗣為由，流放了自己的皇后瑪利亞和女兒們，又不理會牧首的反對，娶了情婦為妻。這些統治上的錯判，讓君士坦丁六世聲名狼藉，不僅對外軟弱、對內殘暴，甚至也不遵守禮節。

伊琳娜知道自己的時代來臨了。七九七年，她聯合主教們和軍隊發動政變，君士坦丁六世逃亡，最終還是被抓回來。伊琳娜下令挖去君士坦丁六世的雙眼，並把他與情婦妻子一同流放，從此消失在拜占庭帝國的政治世界中。伊琳娜成為拜占庭帝國唯一統治者，她決定不採用陰性名號的「巴西里沙」，而採用陽性名號的「巴西琉斯」，自稱「伊琳娜皇帝」，成為了歐洲史上第一位專制女皇，和唯一一個使用男性帝號的女性統治者。

查理曼的崛起與伊琳娜的覆沒

也許歷史就是環環相扣，沒有這位女皇帝，也就沒有「羅馬人的皇帝」查理曼（Charlemagne），也就沒有後來的神聖羅馬帝國。查理曼是當時西歐最強盛的帝國法蘭克王國卡洛林王朝（Carolingian Dynasty）的國王。雖然他統治著龐大帝國，但卻欠缺統治羅馬人的正當性。羅馬教宗利奧三世（Leo III，這個利奧三世是羅馬教宗，跟拜占庭帝國皇帝利奧四世沒有關係）眼看拜占庭帝國現在的皇帝是個女人，認為在法律上她是非法的羅馬帝國皇帝，於是宣布羅馬帝國帝位懸空（雖然在聖像破壞運動中他支持伊琳娜，但他還是不能接受羅馬帝國皇帝是個女人）。敏銳的查理曼有見於此，覺得獲得統治歐洲正當性的機會來了，毅然出兵義大利，為教宗解除了倫巴底人的威脅。八○○年的聖誕節，利奧三世加冕他為「羅馬人的皇帝」，承認他有統治羅馬帝國故土的合法性，從此開啟了中世紀歐洲封建主與羅馬教會微妙的關係，這種微妙關係要過數百年才打破，也因此誕生了怪異的「神聖羅馬帝國」。

故事回到伊琳娜這邊。其實，伊琳娜還曾想嫁給「羅馬人的皇帝」查理曼，以進一步鞏固自己在拜占庭帝國的地位。不過，她想實行前就失勢了。女性統治者在當時絕對是空前的，統治始終不穩，加上她的統治未能爭取到支持，對阿拉伯的戰事更連連失利，內外政策矛盾，導致了朝野上下的不滿。八○二年，伊琳娜被財政大臣尼基弗魯斯（Nikephoros）發動政變推翻，流放到愛琴海的萊斯博斯島（Lesbos），翌年病故，伊蘇里亞王朝結束。尼基弗魯斯成為拜占庭帝國皇帝，開創了尼基弗里亞王朝（Nikephorian Dynasty）。

這位女皇帝，在動亂中崛起，又在動亂中被淹沒。

伊琳娜皇帝對拜占庭帝國的影響

伊蘇里亞王朝的歷代皇帝，對阿拉伯採用了強硬手段，多次擊敗敵軍，保存了拜占庭帝國的完整和權威。不過在七八二年，伊琳娜執掌帝國時忙於爭權，主動與來犯的阿拉伯人議和，提議無條件和談。雙方訂立了三年和約，明確劃定兩國領土，繳納非常重的年貢。這和約使過往歷代皇帝的努力毀於一旦。後來在七九八年，阿拉伯又來進犯，伊琳娜又再次主動議和，不僅承諾向他們納貢，更承認阿拉伯人占領和移民小亞細亞。

伊琳娜對阿拉伯的乞和，為拜占庭帝國帶來極度惡劣且深遠的影響。就算到了拜占庭黃金時代的馬其頓王朝（Macedonian Dynasty）得以緩和，但惡劣的影響仍延續到拜占庭帝國滅亡。伊琳娜的拙劣外交政策，不僅使自己走向了滅亡，也為後代留下了可怕的後患。

※本文摘取自《奇怪的歷史知識增加了！不能只有我知道的趣味歐洲史》，馬可孛羅出版。

作者簡介

seayu（「即食歷史」版主）

平日是埋首數字的普通上班族，下班後卻是經營四萬人粉絲頁的大眾歷史作家。二○一五年創立了香港版的故事網站──「即食歷史」，至今已獨立撰寫多達兩百多篇文章，並同時經營Facebook、Instagram、Patreon、Youtube等多種平台。

「即食歷史」這個名字是來自港式廣東話。所謂「即食」，其實指的是方便、易入口、不複雜的意思，作者希望能以微小之力，推廣歷史，讓普羅大眾能夠理解閱讀歷史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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