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釀酒或被釀酒顛覆？

我宜蘭的農舍裡有個大廚房，暴殄天物是不對的，必須善加運用，不釀酒就怪了。作為一個惜物吃貨玩釀酒，不用農業廢棄物釀造就怪了……但且慢，如此說來所謂「犯了顛覆臺灣水果釀造罪」其來有自，至少是顛覆了農業廢棄物的運行軌跡——原本隨手一丟，丟進垃圾的果皮果殼，被我撿回來、釀下去，釀來釀去，最後都被端上餐桌——垃圾變美味。

這麼玩，確實有點兒顛覆。

作為一個熱愛分享的惜物吃貨，這麼好玩的遊戲，不分享就怪了。農舍裡經常開的是流水席，被顛覆的不僅是垃圾桶，還有來客三觀。最愛做的遊戲是「猜猜看」，猜來猜去，杯中盤裡美味的謎底全都直追廚餘桶垃圾堆。如果這不算顛覆，那什麼才是顛覆？

後來發現，不獨是我愛顛覆，這種愛好具有毒品般的魅力，被顛覆的人往往一試成癮，試過一樣還想試另一樣，再次登門時都會先問有什麼新花樣。

這種對顛覆的喜愛還有病毒般的傳播力，不經意間不脛而走，上千人吃過我的東西，被我當成美食餵進去的，幾乎全都是農業廢棄物。

我顛覆釀酒、又用釀酒顛覆別人，也在這個過程中被他們的回饋顛覆。釀造課程是被需求推動出來的，相互需要、彼此顛覆。

居然給我們喝你的刷鍋水？！

顛覆誠然美味刺激，但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或者說，顛覆嘴巴容易，顛覆腦袋難。

離別之際，匆忙搬家，不復擁有寬大廚房，曾經借農友的廚房做飯，在旁圍觀者大叫：「扣子姐！居然給我們喝你的刷鍋水？！」

有什麼大驚小怪？這位兄台至少在我家吃過幾十頓飯，那些美味湯品，幾乎都是我的刷鍋水。吃到嘴裡都叫好，怎麼看到眼裡就受不了？

喝刷鍋水？也太顛覆了吧。

看到這裡，估計讀者諸君會跟我的農友一樣受不了。那就讓我暫且擱置回憶，插入一段當下正在做的事。

當下此時，我在福建山區，一所廢棄的小學教室裡。

這裡不僅沒有寬大的廚房甚至根本就沒有廚房。不管在什麼地方，飯，總還是要吃的。趁這個雨後新晴陽光大好的正午，給自己備飯。

閉關寫字，不可能花太多時間吃吃喝喝，但是照樣能營養均衡又健康美味。

炊具有限，也不能怪條件克難，本來這裡就不是廚房。能用的調料，油鹽之外，只有大蒜，和一瓶醬油。在宜蘭，糖和鹽巴之外加工品一概免談，但這裡要什麼沒什麼只能權充，好在這是一瓶古法手工醬油。

萵苣含水量大，不能久留，要先吃，今天的主菜就是它啦，切絲備用。

電磁爐開最小火，打兩個蛋，熱鍋之後倒一點油，把碗裡的蛋液分批倒入，得薄蛋餅若干，也切絲備用。

蒜頭拍碎切細，加比剛才多一點的油，將大部分蒜末倒下小火翻炒，直到完全脫水，蒜末金黃酥脆，盛出裝瓶。

鍋中留有一點底油，再下蒜末小火翻炒，把剛剝下的一顆醜橘皮撕下一半，切到細細細細，也撒進鍋裡，蒜香之外，又添柑橘香。這一回不用炒到完全脫水，炒熟就好，把醬油倒下，燒開，關火，裝瓶。

這兩瓶寶貝，拌飯拌麵配湯調菜皆宜，是我未來餐桌上的滋味。

現在鍋裡，不僅有油和醬油，還有蒜香柑橘香，等鍋涼之後倒進半碗切細的萵苣絲轉幾下，不僅帶走了鍋裡的油鹽，也帶走了一部分香氣，與蛋餅絲一拌，就是我的菜。作為一個素食者，營養配比色香味，該有的全有了。

然後加一碗水，大火燒開，手邊有什麼菜撒一點，就是今天中午的湯。如果想把配湯變主食，就下麵條；如果想香醇一些，就加一點剛炒出來的黃金蒜或者蒜香醬油；如果想增加蛋白質就打個蛋花——歐耶，這簡直就是一碗百寶湯。

親愛的讀者你有沒有發現，這就是我的刷鍋水呀！

※本文摘自《你犯了顛覆臺灣水果釀造之罪》（大塊文化出版）